第1095章 死龄

    第1095章 死龄
    在赫斯塔离开农场的第二天，丹加特搬进了斯黛拉她们居住的屋子。
    农场变得比以往更安静了。
    这里的核心人物一下少了三个，不仅仅是赫斯塔，斯黛拉和帕卡特也跟著一併离开。赫斯塔把尤加利拜託给了维克多利婭，维克多利婭则著重把她拜託给了铁锡，自己带著阿雷瓦洛在园区里骑马聊天，肆意刺探十二区的布防和贵族軼事。
    铁锡原本就负责照顾著尤加利，因此並不觉得自身的工作有什么变化，但她对丹加特產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为別的，她从抵达十二区的时候起，就开始自学当地的语言。
    在一眾对丹加特退避三舍的当地人之中，她成了唯一一个能够勉强与其沟通的人。
    铁锡喜欢担任这种角色。
    丹加特。
    这实在是一个拗口的名字，尤加利常常把它念成“加特丹”或“丹特加”。起初尤加利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在开始服药之后，记陌生人名字这件事就变成了极大的挑战。
    对她而言，农场里的新面孔太多了：新来的水银针们，斯黛拉和她的团队，十一和琪琪的新朋友，照顾著这个庄园的侍者，以及赫斯塔的故友、她故友的朋友……尤加利试图记过这些名字，但最终所有人的名字都和她们的面孔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她感受到一层近乎实体的隔膜横亘在她与现实生活之间，这层隔膜保护著她不受伤害，但也因此让她短暂失去了与外部世界的联繫。
    铁锡说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等停药之后会自然恢復。儘管尤加利对此抱有怀疑，但她还是在理性上暂且相信了铁锡的经验，由此，她得以用另一种视角来观察自己当下的生活。毕竟，如果这种经验是永久的，那么它將令人惊慌，但如果它是暂时的，她就可以说服自己，以一种观察者的身份来暂时观看眼下的痛苦……和生活。
    但后来，尤加利发现，不止是她一个人会念错丹加特的名字，每个人几乎都会搞错。
    在搬进来的第一天，铁锡试图给这个浑身污垢的女人洗澡。然而，丹加特对脱衣服这件事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最后，铁锡和尤加利两个人一起带著她去了浴室，两人先做了示范，丹加特才理解了她们的用意。
    铁锡磕磕巴巴地和丹加特聊著天，也是这一晚，尤加利从铁锡这里听到了“丹加特”名字的来歷。
    这个名字在十二区当地语言里是“三十四”的意思，丹加特的母亲在三十四岁这年去世了，她也因此得名。
    这是鯨人中流行的一种命名方法。在她们母亲死前，她们將拥有一个小名，这个名字往往是不正式的，它和猫猫狗狗，小鸡小鸭们的名字差不多，直到母亲去世，她们可以继承母亲死亡的年龄——作为自己的名字。
    “如果母亲很长寿呢？”
    “那么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大名，”丹加特坐在浴缸里，两手抱著腿，“那是很令人羡慕的事情……只要別人一喊她，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妈妈。”
    铁锡和尤加利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都发出了一声嘆息般的呼吸。两人没有再追问什么——她们仅有的一点语言功底也不足以让她们再追问出更深的东西，只是，洗澡的时候，两人都注意到丹加特腹部的异常凹陷和凸起，仿佛教材上某种腹部水肿。她似乎很久没有镜中看过自己的身体，因而也对此毫无觉察。
    铁锡预约了一位医生第二天下午上门。结果次日下午，医生还没有来，第二个鯨人衝到了主屋前，声嘶力竭地说，她要见赫斯塔，她必须立刻见到赫斯塔本人——
    同样的急切表情，同样被周遭排斥的处境，同样的额前刺青，维克多利婭在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见赫斯塔之前，就猜到了答案：
    “因为她梦里的人就是我！”那个女人用力拍著胸脯，“將来她遇险的时候，我就是那个救她的女人！”
    没有任何验证，维克多利婭又让铁锡过来，把人带走了。
    原本维克多利婭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有一些人找上门，只是这件事发展之快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就在第二个鯨人被收留的当天夜里，大约有六十多个衣衫襤褸的女人先后出现在了主屋附近，她们结伴而来，既胆怯又无礼。
    她们看起来是那样惊惧交加，害怕自己的行为会招来横祸，然而她们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无法无天的张扬模样，仿佛如果不这么做，就难以叫眼前人信服，她们就是那位红髮萨利玛梦中的救世主。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电话里，维克多利婭对著通讯並不稳定的赫斯塔说，“现在一共有六十七个鯨人在你后院，明天可能还会有更多，你打算怎么办？”
    “这两天你们那儿下雨吗？”赫斯塔问。
    维克多利婭查了一下天气：“这个礼拜貌似都是晴天。”
    “那明天白天让她们自己去捡材料，搭棚子，今晚……就先在院子里將就一下吧，有特別老的或者小的，你看看能不能放进来在客厅休息——如果不影响你们日常作息的话，”赫斯塔说道，“等她们搭完了自己的棚子，你让桑塔立刻带她们去工地，那边需要人干活，吃饭的问题，也让桑塔规划——她可以匀一些人去她的厨房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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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事……”维克多利婭微微顰眉，“你前两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下午铁锡找来的医生给她做了体检，她怀孕五个月了，你知道吗？”
    赫斯塔沉默了片刻，但隨后开口时，语气也不是特別惊讶：“怎么了？是她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孩子出了问题？”
    “怀孕五个多月了，完全没有孕检，而且她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怀上的。”
    “附近有能做检查的医院吗，镇上是不是有医院？”
    “有，但这些人连身份都没有，没法在医院建档，”维克多利婭道，“就算能建，最近的预约也只能约到七周以后……这边没有那么多医生和助產士，只能去市区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