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 人力有穷，天命有定

    李映璋的成功结婴，仿佛是一个信号。
    既是他厚积薄发的信号，也是罗天宗强者喷涌的信号。
    三年后，天兆再现！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结婴的，乃是众人之中年龄最小的孟沁儿。
    出身于风华宫的她，本就是天资极其出色的存在，当年百岁就成功结丹。
    自从和曲灵均结成道侣后，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来了罗天宗修行。当然，与风华宫那边的关系也没有彻底断绝。可以说罗天宗和风华宫关系如此亲近，此女也在其中占据了很重要的角色。
    来了罗天宗，对她的培养并没有停下，各种资源一应都是按照标准的金丹修士配置。
    甚至说，或许因为她是徒儿曲灵均的道侣，罗尘另有几分偏心，还特意赐了件炼化门槛较低，但品质不俗的真器给她，助她渡过天劫。
    最终结果也不负所望。
    在万众瞩目下，英姿飒爽的孟沁儿成功渡过了天劫，成为罗天宗第九名元婴真人。
    这个数量，是在扣掉体修王渊、鬼修小白与黑王玄龟等荒兽之后，只计算炼气之道上凝结元婴的存在，也包括妖修天璇。
    九乃数之极！
    最顶尖的元婴上宗，也很难拥有超过这个数量的元婴修士。
    而罗天宗，在这个关卡上面，几乎没有任何停留。
    又两年后，元婴天兆再现。
    秦元绛，成功结婴！
    曾经的故人秦良辰之子，少小离家拜入落云宗，人妖大战之际因其母亲慕容青涟的缘故加入罗天宗。
    在其四百多岁之时，终成罗天宗第十名元婴真人！
    一连三人结婴成功，在丹圣福地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而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罗天宗都沸腾了。
    甚至宗主罗灵犀，已经打算为三名新晋元婴长老筹办结婴大典。
    如此盛事，自然不能关起门来独乐乐，必须宣告天下。
    这也是彰显罗天宗如今强势的一种体现！
    但是，好运似乎也就此嘎然而止。
    第四名试图凝结元婴的弟子失败了。
    那是一名出自缥缈峰的金丹修士，乃是聆风子座下最为重视的一名传人，所修行的乃是当年缥缈宗的绝学。
    结婴之前，也是由聆风子亲自指导。
    但最终，是聆风子从洞府之中，抱出了那名传人的尸体。
    “其实老夫早有所料，当年我缥缈宗元婴真人就是历代单传，少有双真人共存的景象。缥缈一脉的功法，保命能力自然是强，可在境界突破上太过艰难。”
    丹尘殿中，聆风子一脸萧索，说话之时偶有咳嗽之声。
    那是他跟随罗尘打上天元道宗之时，正面对决一名道宗真人所留下的伤势，伤及紫府，药石难医，唯有以自身法力慢慢蕴养。
    他看向上方默不作声的罗尘，幽幽叹了口气。
    “或许是我太固执了，一心想把缥缈宗的传承继续下去，若让光耀多汲取一些罗天宗的修炼法门，或许就不会走至极端了。”
    罗天宗劝慰道：“只是一步之差，你不必如此介怀。”
    聆风子摇了摇头，“不，我已经想好了，不能再闭门造车。有关缥缈宗的传承，我将贡献出来，纳入罗天宗藏书阁与传功殿之中。以后，缥缈峰所在，只会是罗天宗内部一处平常的山头。”
    闻言，罗尘反而是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罗天宗内部另立山头，自成一脉的缥缈峰，就将彻底融入宗门，不再保持那种特殊性。
    这对于罗灵犀以后掌控宗门也有很大优势。
    就在二人聊天之际，戚义匆匆来到了殿外。
    “太上长老，弟子有事求见。”
    “进来吧！”
    不一会儿，戚义面带忧色的走了进来。
    罗尘停下了和聆风子的交谈，面色和煦的看着戚义，“如此着急，有什么事情吗？”
    戚义躬身一拜，然后略带担忧的说道：“太上长老是否还记得桑景和？”
    “他啊……”罗尘略一思索，然后笑道：“我自然是记得，怎么了？”
    戚义接下来的话，让罗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一批试图结婴的金丹修士里面，就有桑景和。
    他乃是罗尘当年从北海带回来的故人后辈，所学源于桑九公，精通灵植培育一道。
    来了罗天宗内，和一众炼丹师的关系处得很好。
    戚义就是他的好友。
    而这一次，他毅然决定闭死关冲击元婴境界。
    戚义颇为关注好友的动静，时不时就会去对方闭关洞府所在转一转。
    约莫半年前，桑景和洞府附近出现过轻微的灵气汇聚异象，但那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
    或许是受到缥缈峰崔光耀结婴失败的影响，戚义最近越发觉得不妙，是以求到了罗尘这里。
    “景和为了闭死关，其所在洞府布置了最为严密的阵法。”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还在准备阶段，还是出了意外，所以想请人入内探查一二。”
    “那阵法过于严密，换做其他人贸然闯入，就怕打扰到了他。是以，恳请太上长老出手相助。”
    未等戚义再说，罗尘已然起身。
    “你带路！”
    戚义松了口气，连忙飞出殿外，朝着桑景和闭关所在而去。
    在他身后，罗尘与聆风子瞬息跟上。
    “你担忧那小辈？”
    “终究是故人之后，以前也帮了我不少忙。他的资质并不算好，当年结丹也是靠了我炼制的凝液丹，对于突破元婴境界我并不看好。”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阻止……呵呵，倒是老夫说错话了。”
    如何阻止？
    修士突破元婴，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几率。
    做下决定，那就是心向大道，不成功则成仁。
    旁人很难阻止。
    就好像戚义这般，自觉道心不坚，根基不厚，干脆就不去尝试，免得落得个身陨道消的凄惨下场，旁人也不好劝他去闭关突破境界。
    不一会儿。
    三道身影，降落在了一处山清水秀，草木茂盛的药园之中。
    这里是灵药园。
    桑景和的修行之地，也是罗天宗最主要的高阶灵植培育中心。
    灵药园外面，已经聚拢了一批低阶弟子。
    那些都是桑景和这些年收进门下的亲传弟子，他们多继承了桑景和的灵植培育术。
    此刻，众人无不忧心忡忡，却又面带几分希冀之色。
    “太上长老来了！”
    一片惊呼中，众人让出一条道来。
    罗尘举步向前，在众人目光下，入了灵药园。
    其内，阡陌纵横，药圃片片。
    种种罗尘熟悉无比的药材，种植在一个个药圃中，又以阵法隔绝开来。
    这些药材都培养得很好，不管是合适的阵法，还是最好的土壤，乃至伴生草木都有着特别的配置。
    可见桑景和在这些事情上当真下了很大功夫。
    罗尘默不作声，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一间茅草屋前。
    那就是桑景和的“洞府”。
    他日常劳作在药园，修行炼气也在药园，最终闭关突破也选择在这里。
    此刻，阵法灵光萦绕不休，将整个茅草屋笼罩在内，外人无法打扰。
    就连元婴修士的神识，也无法穿透进去。
    然而，在罗尘抵达的刹那，他脸上的黯然之色就已经清晰可见了。
    “唉……”
    一声轻叹，罗尘打出几道灵诀，然后在众人期待中走了进去。
    片刻后，笼罩药园的阵法倏而消散。
    见到这一幕，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然而来不及惊喜，就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桑景和还在闭关修炼中，那太上长老必定不会撤掉对方的阵法。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景和老友！”戚义冲了进去。
    在他身后，是一片哭嚎哀泣之音。
    “师尊……”
    茅屋之内，在罗尘进入之后，磅礴灵气仿佛得到了宣泄口，哗啦啦的涌出了茅屋外面。
    一位沧桑的老者盘坐蒲团上，面色扭曲，神色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聆风子走进两步，惋惜的叹了口气。
    “神融气中，气随精散。他倒在了三宝合一的最后一步，而且似乎还在那时遭遇了罕见的心魔劫，导致无法抽神而出，连性命都没有来得及保下。”
    “节哀……”
    只一眼，聆风子就判断出了桑景和失败的大致情况。
    罗尘默默的站在屋内一张桌子边，上面共有三份玉简。
    神识一扫，便知其中内容。
    一份记载了他毕生灵植培育心得，附带多种精妙的灵植术，以供宗门。
    一份记载了一种名为沉香的培植之法，那是一种已经灭绝了的四阶灵植，专门用来炼制某些丹药，是戚义目前研究最深的四阶丹药。曾经还请教过罗尘，罗尘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他想了几种代替主材，可效果都不如沉香。很显然，这一枚玉简，是赠予好友戚义的。
    最后一份玉简……
    罗尘将其握在手中，喃喃道：“你有心了。”
    他郑重的将这枚玉简装进储物戒，然后转身离开了茅屋。
    随着更多弟子涌入，身后哭嚎之声越来越大。
    罗天宗一代灵植师，就此陨落。
    ……
    因着缥缈峰崔光耀、灵药园桑景和接连突破失败身死，将先前李映璋三人结婴带来的巨大喜悦，尽数冲刷而去。
    罗天宗众人对于还在闭关冲击元婴境界剩下的几人，越发担忧起来。
    闭关，不是时间越久越好。
    他们不是散修，他们都经历了宗门培养，经历了罗尘、王渊、聆风子等一众高阶强者的亲自指点。
    当决定闭关冲击境界之后，就必然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时间越长，突破失败的几率就越大！
    剩下的人中，有后起之辈素问，有带艺投师加入罗天宗的曾经神符宗真传，更有曾经万象宗领袖如今罗天宗长老的杨平都。
    而最为惹人关注的赫然是罗天宗初代宗主，太上长老之道侣，当代宗主之母——司马惠娘。
    他们会成功吗？
    ……
    “惠娘，你虽然是老二，但心性沉稳在老大之上，实力天赋在老三之上，以后要多帮衬哥哥弟弟。兄妹三人，同进同退！”
    “以后，我为太上，你为宗主，罗天宗交给你，我很放心。”
    “娘亲，为什么灵犀不能像他们那样修炼啊？”
    ……
    “二姐，凭什么那个冥元丹要给杨平都？是我根基不如他？还是我功劳不如他？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老宗主，你好狠啊，竟用我们去供养你儿子！”
    “你终究不如我，陪在夫君身边的只有我。承认吧，若不是当年你趁机而入，夫君身边本就不该有你的位置。放弃吧，何苦折磨自己，罗灵犀已经可以修炼了，甚至已经成了四代宗主，你还有什么执念呢？结束吧，若你去了，夫君我会照顾，罗灵犀唯一的污点也将随你而去……”
    ……
    寂静无声的洞府中，一轮灰白石镜高悬，散发着朦胧灵光。
    在那灵光照耀下，本该一切安详。
    可成熟妇人的脸颊上，神色依旧在不断变化。
    浑身气息躁动不堪，四周灵气沸腾犹如开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妇人身体。
    隐约间，有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站在角落处。
    那人存在感极低，即便附近有人用神识去扫，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嗅，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咔嚓！
    寂静洞府中，忽而传来一道清晰可闻的破裂声。
    静静矗立的人影，蓦然而动。
    他一指点在成熟妇人眉心之处，低喝一声，却犹如洪钟大吕。
    “醒来！”
    轰！
    四周灵气，如潮水般退散。
    恐怖却又柔和的法力，瞬息间涌入妇人体内，将那躁动的气血，破裂的金丹尽数镇压。
    “噗……”
    一口鲜血吐出，妇人艰难地睁开了眼。
    眼眸中，倒映出一道满怀担忧神色的熟悉面庞。
    她凄然一笑，“夫君，是我辜负了你。”
    话音甫落，女人就昏迷了过去。
    罗尘抱着妇人仍在颤抖的身体，轻柔地法力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她那体内糟糕的情况，然而不管怎么抚慰，气海之中金丹上触目惊心的裂痕仍在不断变大。
    罗尘嗫嚅着嘴唇，最终也只是轻轻一叹。
    “活下来就好，就好……”
    ……
    一年后。
    幽冥深渊上空。
    一道身影急速飞驰，到了中间之处，那道身影猛然下降，展开一艘法舟，将其承载，直入深渊之内。
    不一会儿，年轻的身影闯进了丹圣福地之中。
    看守门户的两名金丹初期修士见到来者，不由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
    但两人依旧恭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宗主！”
    “见过宗主！”
    罗灵犀压住急迫心情，对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向丹尘殿飞去。
    在他身后，那两人见到这一幕，也大致明白对方为何如此了。
    老宗主，结婴失败！
    罗灵犀速度飞快，完全没想过节约法力，直奔丹尘殿。
    尚未踏足那座赤红山峰，他就看见了两道身影依偎在山峦一角，看着夕阳西下。
    他有心直接闯过去，不再保持什么宗主的从容稳重。
    可看着那两道背影，他却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唯有眼眶中，湿润之意弥漫开来。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男子怀中的女人发出了细弱蚊蝇的声音。
    “是灵犀回来了吗？”
    那个不知何时白了头，满脸皱纹的男子，转过头来。
    “过来吧！”
    罗灵犀步履艰难，一步步挪了过去。
    “父亲、母亲，为什么要瞒着我？”
    老态龙钟，气息微弱的老妇人慈祥的笑了笑，看着半跪在身旁的年轻男子，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
    “不要怪你父亲，是我的主意。你继任宗主之位不久，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会影响你的宗主权威，即便回来又能如何呢？”
    “可是，可是……”罗灵犀嘴唇颤抖，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那座终身仰望的高山上，“父亲，难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罗尘不言。
    人力有时而穷，此乃天命。
    司马惠娘本就年龄比他大几十岁，自己都已四百多岁，何况对方？
    尤其早年受了大伤，即便自己耗费莫大代价为其延年益寿，可也终究走至金丹寿元极限。
    结丹失败，最终加速了这一切。
    就连定颜丹都无法保持因为法力衰颓带来的气血衰败，容颜变化。
    甚至说，最后这一年，罗尘强行将其生命体征维持住，也不过是为其多添痛苦而已。
    司马惠娘笑着敲了敲罗灵犀的脑袋。
    “不要事事都想着依赖你父亲，你长大了。”
    “以后的路啊，要靠你自己了。”
    “你现在终于出息了，我很开心，只可惜看不到你功成元婴乃至化神的那一幕了。”
    “可惜……”
    妇人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手轻轻落下。
    罗灵犀重重跪下，泣不成声。
    罗尘默默看着这一切，只是将怀中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