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又闻女飞贼

    第433章 又闻女飞贼
    千寿亭內，只剩三人。
    万国丈屏退婢女后，两人密谈半个多时辰，內容与当日狄白鹰寧王杏楼之会无异，同在并州，没有解不开的仇怨，一居江湖，一居朝堂，正好可以互补。
    虽无法立刻订立密盟，至少约定了，今后有事，互通声息。
    万国丈点头道：“慈州府那边，一切如故，明日老夫便行文新上任的知府，让他多同贵寨走动，贵寨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找他商量。”
    张玉端过酒杯，笑道：“多谢老先生美意，我替清风寨，敬你一杯！”
    万国丈举起金樽，道：“张先生客气了。”
    丟了个鱼龙山庄，却能引清风寨为臂助，並结交上日月神教的实权人物，对於国丈府以及背后的贵妃势力，都算利大於弊，至於每年损失那数万两进奉银子，哪里都能找补回来。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我两家，共居山西，唇齿相依，本就该多来往才是。”
    张玉笑道：“正是如此，张某这不就上门叻嶗了？”
    “哈哈哈，何谈叨。”
    万国丈看了眼张玉，又看向坐在身旁的小女儿，貌似只顾为自己斟酒，但从细微的动作来看，
    却时刻留心在那小子身上。
    老父亲不爽久矣。
    相貌、武功、名位，都还算配得起清儿，就是不知人品如何？
    “张先生若能常来，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像鱼龙山庄这点小事，你我当面说清了，根本不值什么。”
    张玉得了实惠，点头道：“还是老先生思虑周全。”
    万国丈笑著问道：“山西九府江湖，贵寨已得其二，晋南大部以后都要仰清风寨鼻息了，不知张先生，还有何打算？”
    张玉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放下酒杯，淡笑道：“清风寨根基尚浅，能有二府江湖，还是沾了万老先生的光，毕竟是江湖草莽，地盘再大，管不过来，可是要撑坏肚子的。”
    “哈哈哈，张先生太过谦了。”
    “老夫年迈，但耳目尚算聪敏，清风寨可不像寻常江湖草莽，能將云雾仙茗，经营成日入斗金的大买卖，能耗费十余万两，在山中铸造石城囤积兵马粮草。”
    他目光一凝，看向年轻男子，似不经意地道：“虚活甲子光阴，老夫只在书中、戏里，见过这样的英雄豪杰。”
    张玉轻嘆一声，笑道：“谈不上英雄豪杰，更比不上国丈府金玉满堂，张某无非搭个棚子，只望风雨雷霆之下，能有块棲身之地，儘量庇护身边人周全。”
    万国丈轻轻点头，他所做之事，其实也一样。
    便如这次举办论剑大会，他就有结交江湖势力的意图，从中挑选潜在朋友，互为角，共同应对危局。
    那些正道宗门，不知是顾忌妖妃的名声，还是无意涉足朝廷之爭，虽来赴会，话也说得十分客气，却是客气里透著疏远。
    张玉听曲识意，在论剑大会上显露实力，目標明確，才有了千寿亭中这番对话，清风寨要在山西发展壮大，有国丈府的支持，便可以事半功倍。
    反之亦然。
    许多人总以为，江湖和朝廷是涇渭分明的，其实到了一定程度后，两者势必会有交集，如天下的水网般，勾连成系，互通有无，乃至结成攻守同盟。
    两人喝了阵酒，见日色渐暮，那十一个人差不多该回来了。
    “张先生觉得谁会贏走彩头？”
    万国丈看向张玉，对他並未参与头名爭夺，倒也理解，日月神教的堂主，江湖上的紫薇剑仙，
    確实无须通过论剑大会抬高名头了。
    “方生大师吧。”
    没交手过，张玉也说不清，方生与赵淮安哪个技高一筹，他心中暗笑：“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比武规则，也太蠢了点。”
    国丈府將十二道金牌，藏在桃岭上的亭台楼阁间，留下诸多线索，如解谜般，日暮为期，找到金牌多者获胜。
    张玉心道：“还解什么谜，直接在山岭下守著，见一个抢一个，不就完了？”
    “那得看方生大师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万国丈语气漠然，他给少林武当，都发去请柬，武当冲虚道长遣了小师弟到场，还有亲笔信，
    言语客气，少林寺却不声不响，只让方生依寻常江湖人的方式参加论剑大会。
    “那本秘笈，虽说是从少林寺流出的，老夫取得时，早就转了十几手，这次拿来当比武彩头，
    也没什么得罪他们的地方吧？”
    张玉笑道：“出家之人，性子淡泊些，行事又有规矩，应该不是对国丈府见怪。”
    少林寺的意思很明显，绝技《金钟罩》，他们要带走，却不想和国丈府有什么往来，连表面客气都不讲了，万国丈心里自然不高兴。
    他见张玉为正道魁首说话，轻笑道：“老夫倒是希望，夺得彩头的，另有他人，天下的武功嘛，天下人都练得。”
    “老先生高见，我也是这般觉得。”
    张玉也看上了少林绝技，苦於欠方生大师的救命之恩，不好相爭。
    两人正在亭间说著话，忽闻脚步声响起，张玉抬眼望去，一道身影奔上台来，不是去桃岭的那些人，来者三十来岁，背负宽刀，神情焦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万国丈皱眉道：“让他进来！”
    省去护卫通稟，那人快步直入亭间，拱手道：“国丈爷——
    乔大年见玄袍男子在场，自己不认识，应该是外人，他话刚说出口，便又止住了，偏生事態紧急，一时间十分为难，不知该不该继续票告。
    张玉见状，便欲告退：“万老先生—“
    万国丈却道：“张先生是本府贵客，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是！奇珍楼失窃，那本当成彩头的武功秘笈，不翼而飞了。”
    万国丈瞪大双目，惊道：“你你说什么？”
    乔大年跪在地上，硬著头皮，又说了一遍。
    这是他入府的头份差事，没想到就搞砸了，还砸了个稀巴烂！
    国丈府费钱费力，举办论剑大会，惊动了半边江湖，临到尾声，竟然连彩头都失窃了，传將出去，岂不威信扫地？论剑大会必將沦为笑柄。
    万国丈眉头紧锁，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岳总管正在奇珍楼查看，他说好像是当年那个女飞贼回来了。”
    万国丈先是一愣，隨即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记忆犹新，当年自己用了整整十万石粮草，才將玉佩赎回来。
    “女飞贼？盗窃九龙玉佩的人。”
    “岳总管还在查看，让我先过来稟告，使国丈爷早做应对。”
    论剑大会马上就要结束了。
    若是別人夺得头名，也就罢了，国丈府许以同样的东西，自然能封其口，万一是少林寺就怕他们不相信，认为国丈府有意为难，平白得罪武林魁首。
    “女飞贼？”
    张玉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想起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燕姑娘，后来他看过很多医书，无意中从古籍中找到『毒龙丹』的记载，大概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岳晓天也赶上台来，手里拿著一团钢索，稟告道：“飞贼是从楼顶潜入的，用的还是无色钢索，手法与上一次相似，从痕跡看，属下发现时，应该才离开不久，属下没想明白，她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还好意思说！”
    万国丈脸色一沉，外客在场，他不好直接发怒，在同一个女飞贼手里，吃两次亏，连对方怎么来、怎么走的，都弄不明白，实在太无能了！
    “你持老夫名帖，立刻去见巡防营统领，就说城中来了伙强盗，让他在四门加派兵马，逐一盘查，记住了，尤其是大东门，人手一定得多，声势必须要大。再去见王巡抚，太原周边府县——“
    岳晓天、乔大年两人得了命令，飞速离去。
    张玉暗笑，太原府数万户，依燕姑娘的藏身功夫，根本不用出城，隨便找个地方猫著，除非將地皮翻过来，嘿，谅那些官兵也找不到。
    万国丈稍作安排后，摇了摇头：“让张先生看笑话了。”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在下不觉好笑，方才也什么都没听见，万老先生如有用得著张某的地方，请儘管吩咐。”
    万国丈点了点头，目光却是看向亭外，落日余暉下，一道影子从台下缓慢往上延伸，紧接著露出一颗光头，提著沉甸甸的布囊，缓步走向千寿亭。
    不过，明黄色裂裟上多了几道剑口。
    “是方生大师啊。”
    万国丈嘆了口气，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將《金钟罩》送还少林寺，也不至於如今落入两难之境，东西拿不出，自会得罪少林寺，將失窃实情说出来，且不说方生信不信，单国丈府威信扫地，
    就不比得罪少林寺好多少。
    “张张先生。”
    “万老先生有事请吩咐。
    “张先生武功高强，心思縝密，老夫想请你帮忙找回那本秘笈。”
    他其实是想说，张玉和女飞贼，同为江湖中人，对於那些左道手段，自然也是熟门熟路，更容易找到对方所在。
    “在下尽力而为。”
    张玉就等这句话了，他倒不是要为国丈府找秘笈，而是担心燕姑娘陷入险境，自己先一步找到，好送到安全地方。
    “此事关係到国丈府顏面，张先生放心，老夫不会让你白忙活的，三日之內，如能找回东西，
    老夫必有重礼相谢。”
    张玉轻笑一声：“在下尽力去做，倒不图重礼，便算还了国丈府在鱼龙山庄这件事上的情分。
    万国丈点头，朋友之间，有来有往，才利於长久。
    眼见方生將至千寿亭外，张玉与之认识，此时不好面，万国丈便让万芷清领著他从千寿亭后面离开，经另一条路出去。
    北面也有条下去的台阶，陡折曲回，如同旋梯，设计颇为精妙，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因为过道狭窄，两人一前一后，下了万绣台。
    “张公子。”
    张玉回头看去，见小姑娘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万芷清犹豫片刻，轻声道：“你你还会回来吗？”
    张玉笑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无论能不能找到东西，我总得向万老先生復命吧。”
    “那就好，那就好—我很怕你离开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了—”
    万芷清声音很小，说后面半句话时，更是微弱难闻，但两人离得太近，依张玉的耳力，想听不清也难，只是有些时候听见了，也只能装成没听见。
    张玉边走边道：“你放心吧。”
    万芷清听见这四个字，双颊微红，心头一喜，抬起头看向男子背影。
    “万老先生什么风浪没见过，会有应对之策的。”
    “哦！”
    万芷清笑容散去，闷闷地应了一声，低著头跟在后面，抬手揪起道边圃的金菊，撕著瓣，
    不知该说什么，那半句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张公子。”
    將至大门时，小姑娘才又说了句话。
    “嗯？”
    “你觉得，我现在练武还来得及吗？”
    张玉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脑海里总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想了想，
    照实道：“什么时候都不晚，我真正踏入武道，已经十八了。”
    “那我也能跟你跟你一样，行走江湖吗？”
    “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
    张玉心中嘆了口气，盼著早点出大门，小姑娘的纯真与懵懂，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行走江湖，肯定没你想得那么美好。尔虞我诈、血腥杀戮，那都是常事，只要人在江湖，就不可避免要捲入恩怨、选择阵营，他们会逼你，信一些他们自已都不信的东西，仇恨一些与你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所以你寧愿选择加入魔日月神教？”
    万芷清从他话里，听出了无奈，她对江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有正教、魔教之分，或者说神教，总之两方势力在对抗，总体来说，日月神教的名声不太好。
    “我是没得选。”
    张玉走出大门，看著街上行人，熙熙而来，攘攘而往，轻笑了一声：“不过让我再选，还是会走这条路。”
    “我明白了。”
    张玉转过身，拱手道：“万姑娘，告辞了！”
    万芷清站在台阶上，看向张玉的背影，逐渐消失，幽幽地轻嘆一声。
    “江湖是没那么美好，但至少有想见的人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