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傅少平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若真如此，那幕后黑手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残忍，远超想象。
    “宗门高层对此极为重视。”沈青衫继续道，“但敌暗我明，大规模搜查易打草惊蛇。戒律长老之意，是派数支精锐小队，暗中追查类似土地庙阴脉汇聚之地，看是否有相同或类似的法阵残留痕迹。”
    他目光落在傅少平身上：“我需离山一段时间，追查一条重要线索。临行前，有一事交予你。”
    “师兄请吩咐。”傅少平挺直脊背。
    沈青衫取出一枚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玉符，递给傅少平：“此乃‘冰心鉴’，并非攻防之宝，惟一效用便是能感应并记录周围特定类型的邪异阵法波动，尤其是与血魄晶同源的气息。你近日照常修行，若下山行走或执行任务，随身携带它。一旦它发出微热并浮现淡血色纹路，立刻记录下地点环境，然后……切勿轻举妄动，第一时间通过宗门秘法向我传讯，若我无法联系，便直接禀告戒律堂刘长老。”
    他将一枚刻有“刘”字的令牌一并交给傅少平。
    任务来得突然，且责任重大，远超一个普通外门弟子的范畴。傅少平感到压力，但看着师兄信任的眼神，想起那夜共同对敌的经历，他深吸一口气，郑重接过玉符和令牌：“师弟必定谨慎行事，不负师兄所托。”
    “很好。”沈青衫点头，“此事隐秘，除刘长老外，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平日交好之人。修仙界中，人心难测。”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傅少平：“修行之路，步步惊心。望我归来时，你之心剑，已初具锋芒。”
    话音未落，沈青衫的身影已如青烟般消散在竹林月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傅少平握紧手中冰凉剔透的“冰心鉴”和那枚沉甸甸的令牌，独自站在竹林里，清泉流淌声依旧，他却感到山雨欲来的压抑。
    师兄远去，而一条充满未知危险的道路，似乎正悄然在他脚下展开。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长剑，眼神愈发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傅少平更加深居简出。他减少了去藏经阁的次数，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小院和僻静练剑场度过。那枚“冰心鉴”被他贴身收藏，时刻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他练剑时更加注重“势”的凝聚，尝试在出剑时融入更多的精神意念，引导真气不仅追求速度与精准，更追求那种如朝霞喷薄、不可抑制的磅礴之势。进展缓慢，但他能感觉到每一次全力施展后，灵台都更加清明一分，对真气的掌控也精进一丝。
    数日过去，冰心鉴毫无反应。
    这一日，傅少平接到一个新的宗门任务——护送一支前往山下青榕镇的宗门商队。任务简单，通常由数名外门弟子负责，对付些寻常野兽或毛贼绰绰有余。
    傅少平本可拒绝，但想到青榕镇距离宗门有半日路程，或许能让冰心鉴有更多感应机会，便接下了任务。
    商队规模不大，除了几名宗门杂役，便是几辆装载着低级丹药和符箓的马车。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外门弟子，都是练气三四层的修为，见到傅少平，态度颇为客气，显然听说了他不久前与赵干那未分胜负却让赵干吃瘪的“切磋”。
    一路无话，平安抵达青榕镇。交割货物完毕，领队的杂役管事笑道：“几位仙师辛苦，可在镇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返程。镇东头的‘醉仙楼’酒菜不错，算是小老儿一点心意。”
    另外两名弟子面露喜色，显然乐意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傅少平本欲拒绝，直接返回宗门复命。但就在他准备开口时，贴身收藏的“冰心鉴”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他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改口道：“也好，那便明日再回。”
    他寻了个借口与另外两人分开，独自一人在镇中看似随意地走动，实则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冰心鉴的变化。
    温热感断断续续，非常微弱，指示的方向似乎是……镇子西面。
    他缓步向西行去，越走越是偏僻，周围的屋舍逐渐变得低矮破败。最终，他停在了一座废弃的祠堂前。
    祠堂年久失修，牌匾歪斜，蛛网遍布，周围人迹罕至。
    而此刻，贴胸放置的冰心鉴，正持续不断地散发出明显的温热，玉符表面，几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血色纹路，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了一下。
    傅少平的心沉了下去。
    找到了。
    青榕镇西，废弃祠堂。
    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头和积年尘土的气味，偶尔有鼠蚁窸窣爬过的细微声响，更衬得此地荒凉死寂。
    傅少平屏住呼吸，体内真气缓缓流转，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他并未急于进入祠堂内部，而是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仔细勘察周围环境。
    祠堂外围并无异样，只是普通的荒废景象。但贴胸处的“冰心鉴”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那淡血色纹路虽未再增强，却也未曾减弱，明确指示着邪异波动的源头就在此处。
    他绕到祠堂后方，发现一处墙壁坍塌了大半，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缺口。透过缺口向内望去，祠堂内部比想象中更为破败，神像倾颓，供桌腐烂，地上散落着瓦砾和枯枝。
    然而，就在一堆看似普通的杂物下方，傅少平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处异常——那里的地面颜色似乎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若非冰心鉴指引，加之他自土地庙一役后对阵法痕迹格外敏感，绝难发现。
    那是一片被巧妙掩饰过的区域，上面洒落的灰尘似乎都经过布置，力求与周围融为一体。但仔细看去，能隐约分辨出几道并非自然形成的刻痕边缘。
    果然有残留法阵！
    傅少平心中凛然，沈师兄的猜测被证实了。那些邪修并非只在一处试验。
    他不敢贸然踏入，更不敢用神识轻易探查，以免打草惊蛇或触发未知的禁制。他小心翼翼地从缺口处退开，找到一处视野尚可且足够隐蔽的断墙后，藏身其中。
    取出那枚刻有“刘”字的令牌，傅少平尝试向内注入一丝真气，同时默念沈青衫告知的秘法口诀。令牌微微一亮，旋即恢复原状。他知道，求援信息已经发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并监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夜幕降临，废弃祠堂被浓郁的黑暗吞没，只有零星月光透过破洞洒下，显得阴森可怖。
    冰心鉴的温热始终存在，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提醒着此地的不祥。
    傅少平耐心极好，他如同化作了一块石头，气息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唯有双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紧紧盯着祠堂内的那片异常区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声。
    来了！
    傅少精神一振，更加收敛气息。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祠堂院中，约有四五人，皆身着深色劲装，行动间配合默契，悄无声息，显然训练有素。为首一人身形高瘦，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四周，其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远胜当日土地庙的黑衣人头领，至少是筑基期的修士！
    傅少平心中一紧，幸好未曾轻举妄动。
    那高瘦修士打了个手势，其余几人立刻散开，占据祠堂各处要害位置警戒，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宗门精英。高瘦修士则径直走向祠堂内那片异常地面。
    他蹲下身，指尖灵光微闪，轻轻拂开表面的伪装。顿时，一个直径约三尺、由无数繁复诡异血色符文构成的残缺法阵显露出来。即便残缺，那法阵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邪气息，与冰心鉴的感应相互呼应。
    高瘦修士仔细查验了片刻，又取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在其上测量了一番，脸色愈发凝重。
    “如何？刘师叔。”一名负责警戒的弟子低声问道。
    “是同一源头的‘蚀魂化血阵’，但比土地庙那个更精妙，残留的怨力也更浓烈……布阵者手段高超，而且，看这痕迹，阵法并非失败消散，而是……被主动抽取了核心力量后 dismantled (拆除)的。”被称作刘师叔的高瘦修士沉声道，声音压得极低，但傅少平凝神倾听，依稀能够捕捉到。
    主动抽取？傅少平心中一动，这意味着对方可能已经达到了某种试验目的，或者转移了地点。
    刘师叔站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过傅少平藏身的方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来：“那边的弟子，出来吧。”
    傅少平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行藏早已被对方看破。对方显然就是戒律堂的刘长老及其手下。他不再隐藏，从断墙后现身，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外门弟子傅少平，见过刘长老，各位师兄。”
    他将沈青衫交给他的令牌双手奉上。
    刘长老接过令牌查验无误，锐利的目光在傅少平身上停留一瞬，似乎对他能提前发现此地并如此沉得住气感到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是你最先发现此处异常？”
    “是弟子奉命携带感应法器，途经附近时有所察觉。”傅少平谨慎回答，未提沈青衫之名，只亮了一下冰心鉴。
    刘长老看了一眼冰心鉴，了然道：“原来是青衫的法器。他倒是细心。”他顿了顿，语气严肃，“此地不宜久留，你发现此处后，可曾察觉其他异状？或遇到可疑之人？”
    “弟子抵达后便一直在此监视，除各位长老师兄外，并未发现任何其他人靠近。”傅少平如实回答。
    刘长老沉吟片刻，对身旁弟子吩咐：“仔细搜查周围，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动作要快。此阵虽已废，但残留气息仍可能引来不干净的东西或对方的耳目。”
    “是！”几名弟子立刻领命，无声散开进行搜查。
    刘长老则再次看向傅少平，语气缓和了些：“你叫傅少平？此次你立了一功。此事关乎重大，切记守口如瓶，返回宗门后，不得对任何人提及今夜之事，一如往常即可。”
    “弟子明白。”傅少平郑重应道。
    很快，搜查的弟子返回，均摇头表示未有更多发现。对方处理得极其干净，除了这个被刻意留下的残缺法阵，再无任何线索。
    刘长老面色沉静，似乎早有预料。他袖袍一挥，一道灵光打入那残缺法阵之中，将其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净化抹除。
    “走吧。”他下令道，又看了一眼傅少平，“你也随我们一同回山。”
    一行人悄然离开青榕镇，趁着夜色返回宗门。途中无人交谈，气氛凝重。
    抵达山门后，刘长老对傅少平道：“回去好生修炼，今日之事，自有宗门处理。若再有所发现，依旧按青衫交代的方式上报。”说完，便带着手下弟子迅速消失在戒律堂方向。
    傅少平独自站在山门外，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他回头望了望青榕镇的方向，又摸了摸怀中已恢复冰凉的玉符。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显得更加迷雾重重。对手狡猾而强大，宗门显然也已高度重视。
    他握紧了剑，深吸一口气，大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莫测，但也让他心中那变强的信念，愈发灼热。回到宗门，夜色已深。傅少平并未直接回房，而是绕到僻静的后山，寻了处熟悉的青石坐下。
    怀中“冰心鉴”早已恢复冰凉，仿佛青榕镇祠堂中的一切只是幻梦。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法阵残痕带来的阴冷触感，鼻尖也依稀萦绕着被净化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怨念。
    “蚀魂化血阵……主动抽取……”
    刘长老的话在他脑中回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试验？培育某种可怕之物？还是为了别的更匪夷所思的企图？沈师兄又去追查怎样的线索？是否更加危险？
    无数疑问盘旋，带来沉甸甸的压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平静祥和的宗门之外，潜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而自己，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却因缘际会，已被卷入了这暗流的边缘。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