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大人，时代变了 （补：419）

    第708章 大人，时代变了 （补：419）
    眼前这冲天而起的浓烟，以及隔着很远都能听到的爆炸声，
    毫无疑问是只有大明才能常备的火药。
    而能在冰天雪地里点燃而不受潮的火药就更少了，
    北元王庭消失之后，天下只此一家。
    一瞬间，黄映之的心绪放松下来，
    身体上的疲惫如潮水般涌出，将他淹没。
    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而是任由两名亲卫搀扶，
    将他固定在原地，紧紧盯着前方战事。
    在女真营寨后门被炸开后，营寨明显陷入混乱，
    能听到嘈杂的喊声，以及一阵大呼小叫。
    不知为何，黄映之与一众军卒都感到心中暗爽，仿佛在说：
    “你也有今天！”
    女真人营寨中，张怀安率领军卒轻车熟路地将火药安放在几个关键节点，轻松地将大门炸开，冲了进去。
    甚至在他率军冲进来时，
    女真人还没有做好后寨的防御，
    拒马、战马坑等事务还没有准备完全。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面露茫然的脸庞，像是在说：
    “你怎么进来的？”
    张怀安并没有与他们废话，轻轻一甩马缰，
    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发出了一声大喊：
    “杀敌！”
    “杀敌——”
    身后军卒如潮水般从营寨后门涌入。
    让人震惊的是，除了最开始冲进来的一千军卒之外，
    剩下的两千军卒居然都是步卒，甚至还能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后面成群结队汇聚的战马。
    这一表现让许多女真人错愕不已，
    觉得这些草原人或许脑子坏掉了，
    明明有战马不骑，居然要步卒作战.
    但很快，他们就为刚刚的想法而懊悔，
    恨不得这些步卒快些骑上战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相互冲杀。
    “火枪兵分三队扩散，各自对敌！”
    “三段击，准备！”
    “齐射——”
    随着一声声快速军令下达，汇聚在正前方的火枪兵迎上了匆忙冲上来的女真人，
    人数大约千余，分散在各地营帐的缝隙中。
    他们还不等冲到近前，
    便觉得前方世界发出了一声声爆炸声，
    硝烟滚滚，随风而散。
    一名冲在最前的军卒听到声音，猛地呆愣在原地，还捂上了耳朵。
    但很快，他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眼前只是有了一些浓烟，
    他眼中闪过疑惑，发生了什么？
    忽然，他听到了几声微不可察的“嘀嗒”声，
    他疑惑地转头，全然没有发现声音来源，
    最后仔细去听，终于发现了位置，居然是在自己身下。
    当他低头去看时，并没有发现预想之中滴水，
    而是
    鲜红的血，
    浓稠的血液顺着甲胄缝隙一点点流下，
    像是倾泻在屋顶的雨水，几乎都要连成串。
    “这是怎么了？”
    他视线上移，很快看到了胸口处的血红，
    以及那皮开肉绽、已经变得稀烂的胸膛。
    军卒猛地瞪大眼睛，痛苦几乎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顷刻之间就将他淹没。
    可还不等他叫喊出声，眼前世界就已经被黑暗所笼罩，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有时候就是这样，伤口不去看就不疼，一旦发现了伤口，疼痛也会随之而来。
    此时此刻，冲锋上前的千余名军卒有至少半数遭遇了同等场景。
    起初是诧异、怀疑，觉得眼前草原人在故弄玄虚，
    但当发现胸膛的伤口后，死伤开始成片。
    几乎在几息之间，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就倒下了至少五百！
    “三段击，齐射！”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那些草原人端着黑洞洞的枪口再次上前，毫不犹豫地喷出火舌。
    随着硝烟以及刺耳的声音炸响，零星的帐篷被打得破洞连连，
    剩余的五百余名军卒，也接连倒地，不剩下几人站立。
    血腥与恐怖在这一刻弥漫。
    前前后后不过五十息，千余名女真猛士就这么倒在血泊之中，
    这让许多没见过此等战事的女真人呆愣在原地，
    手中长刀像是变成了面条，有些发软。
    “这是什么？”
    “上上上，别愣着，愣着干嘛！”
    这时，一名女真人将领冲了过来，打破了场面死寂。
    他骂骂咧咧：
    “顶上去，与前军协同，一同将大门堵.”
    声音戛然而止，他奔跑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愣在了原地。
    他扫视四周，并没有看到先前涌过来的千余名前军，
    反而看到了开始扩散的草原人。
    他先是一愣，而后便破口大骂：
    “人呢？人呢？不是说早就来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只因他看到了遍地的尸体以及狰狞错愕的死尸面容，
    他不敢相信，一千多个大活人，
    就这么在几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猪也没有这么快吧。
    “咔咔.”
    “前进！”
    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前方那土黄色方阵开始缓缓移动，
    轻微的步子落在地上，竟然没有别的杂音，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哒哒哒的声响
    “草原人，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本事？”
    将领的思绪刚刚冒头，锐利的破空声就响了起来
    “嗖——”
    一根镶嵌着鱼尾箭头以及绒毛尾的箭矢越过了众人，
    也越过了诸多营寨的缝隙，狠狠地钉入了他的眉心！
    鱼尾箭头一下子没入大半，脑袋像是被重物击打一般，猛地向后仰去，
    “咔嚓”一声响动，脖子应声断裂，但已无关紧要。
    一行女真人又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大门处出现了一道骑在战马上，雄姿英发的年轻身影。
    他手中大弓狰狞有力，此刻还在轻轻颤动。
    诸多女真人猛地一惊，如此大弓，至少一百石！
    而那人刚一出现在营寨门口，草原人的气势也猛地变化，
    从原本的沉稳，一下子变得锋锐，充满锐意进取！
    整齐的步伐也变大了一些，似乎充满了对敌渴求。
    军阵之后，陆云逸将女真人营寨的布置尽收眼底，轻轻点了点头。
    除了一些细节之外，眼前军寨已经与明人军寨大差不差了，
    他也有些佩服辽东的人，有东西是真教啊。
    陆云逸沉声开口：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传令兵拿着大喇叭，开始放肆嚷嚷，
    一个个传令兵涌过去，整个军阵都发出了一声巨响，
    “跪地不杀！”
    “当啷”
    长刀掉落的声音响起，原本在前军前方，
    被火铳指着的百余名女真人，
    没有任何犹豫地丢下长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浑身颤抖，眼中没有了对敌的渴望，有的只是对生死的畏惧。
    作为主张渔猎的女真人，
    他们自问不怕死，但怕死的无声无息，死得没有一点波澜，
    就像是路边的野狗，无人问津。
    长刀掉落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女真人跪了下来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四周，
    他刚才喊话只是为了削弱女真人士气，
    让他们心中有所犹豫，有所选择，不至于成为困兽之兵，
    但从眼前的结果来看，效果要比他想象得好上许多啊。
    “传令全军，收拢俘虏，跪地不杀！”
    “再大声喊，献上巴图鲁罕者，入我军为千夫长，享荣华富贵！”
    声音一出，女真人的士气顷刻之间就萎靡了一大截。
    不少跪地的女真人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渴望，
    那种感觉，像是被种下了奴仆烙印，要为新主人拼杀。
    陆云逸对此景大为震撼，
    他是第一次对敌女真人，没想到居然如此的软骨头。
    武福六也察觉到了这一景象，
    但他并没有让火枪兵停下来，而是继续前进。
    对待敌人，放纵宽容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只有进一步地杀下去，才能让恐惧在军寨中蔓延！
    火枪兵的两千人跟随骑兵一千人快速向营寨突进，
    但凡有骑兵冲杀过来都被挡下，
    而辛辛苦苦组织的步卒，又如纸糊的一般，
    三轮齐射之后，便只剩下了一地尸体.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杀，
    像是在逛自己家一般，很快就到达了中军大帐！
    这里的防卫要森严许多，拒马路障都已经铺设完成，
    其后还有长枪兵组成的战阵，身后有手持长刀的女真人，
    再之后，就是负责压制的弓箭手，
    他们手中长弓已经蓄势待发
    只待敌军进入攻击范围，便一声齐射！
    “止！”
    武福六手中令旗一挥，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停下了脚步，
    没有人发出声音，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
    似是落针可闻！
    但.守卫中军大营的女真人额头却不停地流下冷汗，
    快，太快了！
    从他们刚刚收到命令开始构建中军防卫，
    到现在不过两刻钟，敌军怎么就从后寨杀了过来.
    以至于他们的壕沟也没有挖，陷马坑同样没有挖，
    一些布置也没有万全准备，只能这么仓促应战。
    巴图鲁罕站在他们身后，被几名亲卫团团包裹，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这让他芒刺在背，觉得阵阵荒谬。
    局势怎么突兀变成了这个样子，
    自己明明是要大举获胜，成为女真中同时击败明军以及草原人的首领，
    怎么现在转眼之间就要成为阶下囚？
    愤怒此刻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理智已经消失不见，
    要不是几名亲卫死死拉着他，
    他就要骑上战马率领军卒冲锋！
    此时此刻，周遭的亲卫还在不停地安抚他的情绪，
    “王，要冷静他们手中有明人火器，冲到近前就要死。”
    “王快些撤吧，这里我们顶住。”
    七嘴八舌的声音将巴图鲁罕吵得不厌其烦，不停地甩动手掌，呼吸愈发急促。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从拒马后传了过来，
    清脆洪亮，顷刻之间就压低了他们所有人的嚣张气焰。
    “你们的后军已经尽数攻破，哈剌母林中的女真人已经被尽数屠灭，
    整个三部女真人已经只剩下你们这一点了，
    跪地不杀，我等可以饶你一命。”
    哗.
    原本安静的氛围顷刻之间沸腾起来，
    就连拒马后手拿长枪的精锐军卒都感受到了一股慌乱，
    手掌心猛地渗出冷汗，身子一抖。
    都死了？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巴图鲁罕恢复了一些神志，
    他看向不远处战阵中的年轻人，骂道：
    “你放屁，弟兄们，族人们，
    草原人狡诈，一派胡言，不要听他们的！”
    “哈剌母林以及辽东左侧通道中，
    有将近两万名留守女真人，本将说得可对？
    现在他们统统死了！”
    声音蔓延，一些知道留守人数的将领脸色猛然大变。
    他们自问做了周密布置，
    将所有人打散，分布在林中以及山中，
    为的就是避免被草原人发现。
    而现在，敌人能准确地说出人数，本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巴图鲁罕听闻这个消息，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事实上，他对于哈剌母林中的女真人死伤并不心疼，
    因为那是海西女真的人，
    但后军.可是有他很多族人在，
    若是死在了这里.
    巴图鲁罕不敢想象，他会面对多大的压力，
    族中青壮死于一役，这等打击会让部落再也直不起腰。
    相比于此，他个人的安危倒是有些无关紧要了。
    很快，他心中就对巴彦等人恨得牙痒痒，
    若是他们不去招惹草原人，哪会有今日的祸事。
    “里面的人，跪地不杀，好歹能给你们女真部留一些种子，不至于亡族灭种。”
    声音再次从外面传来，让不少人心中动摇
    他们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只剩他们了吗？
    那他们还在这里坚守，有什么意义？
    几乎在一瞬间，投降的念头就如春风一般涌动，快速席卷了所有人
    巴图鲁罕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变换，
    他清楚地知道，女真三部都只能打顺风仗，
    一旦战事逆风，顷刻之间就各奔东西，各顾自己。
    而现在，不过是刚刚接敌，就有了这种趋势。
    他忽然有些羡慕对面的灵山坡营寨，
    黄映之麾下的军卒在最近七日里，几乎都是逆势，
    但偏偏还能组织起几次有力的反攻，
    尽管士气低迷，却始终不曾崩溃。
    投降的念头一闪而过，巴图鲁罕眼神很快便坚定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在说谎，不能投降！”
    但话音未落，最前方就有一名海西女真扔掉长刀，
    手脚并用的窜了出来，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嚷：
    “我投降，我投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像是大坝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剩下的都交给大水.
    如今，人心中的大坝裂开了，怯战投降的念头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没有任何阻拦
    “我也投降，我也投降”
    刚刚布置好的中军防线，几乎在刹那间就崩解，
    一下子涌出了一半人，
    他们跪在地上，抬头看到黑洞洞的火铳时，
    又连忙将头低下，眼中畏惧毫不遮掩。
    “大人，已经组装好了。”
    陆云逸坐在战马上，接过冯云方递过来的燧发枪。
    他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了看前方跪的一排，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还有必要用吗？”
    冯云方脸色古怪，歪了歪身子，
    看向身后军卒正在用力组装的火炮，小声道：
    “大人，要是火炮用不上，工匠们可又得发火了。”
    陆云逸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他笑了笑，拿起燧发枪三点一线，瞄准了对面人群中露出半个身子的巴图鲁罕，
    “来，拿万里镜过来我看看，别碰到枪。”
    冯云方连忙扯过一匹战马，翻身上去，
    将万里镜凑到陆云逸身前，小心翼翼的，同时小声嘀咕：
    “大人，要是万里镜能按在上面就好了。”
    “呵别着急，会有的.”
    陆云逸嗤笑一声，嘴角勾起，准星不停地挪动，很快他发出声音：
    “好了，拿开吧。”
    冯云方连忙屏住呼吸，将万里镜拿了开来，
    下一刻，
    “砰”的一声巨响猛然响起，
    燧发枪散发出了激烈的火与冲天而起的硝烟，
    “啊——”
    惨叫声接踵而至，巴图鲁罕整个人像是被重物击中，一下子倒飞出去！
    亲卫们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当他们看到王被打碎的右肩膀后，脸色陡然大变，发生了什么？
    巴图鲁罕看着裸露在外的骨头，
    感受着上面的疼痛，想碰又不敢碰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同样有所疑惑，发生了什么？
    “跪地不杀，三息过后所有人都要死！”
    声音传来！
    “不能.啊.”
    巴图鲁罕想要挣扎着站起，但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下一瞬间，长刀掉落在地的声音铺天盖地响起，将他淹没。
    陆云逸骑在战马上，轻笑一声，将燧发枪扛在肩上，朗声道：
    “时代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