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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鬼坟中的想魔(8K,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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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鬼坟中的想魔(8k,1/1)
    坐在床沿的妇人对周昌怒目相视,仍在斥责他突闯私宅的行径。
    而周昌看了床沿端坐的妇人一眼,便挪开目光,继续打量着这间房屋里的陈设。
    他看到木桌上摆着一道牌位,将牌位上遮着的黑布拿去,便显出牌位上的字迹:亡夫……之灵位。
    牌位上的人名只有混沌模糊的字迹。
    那一笔一划在逐渐变得清晰。
    妇人这时候似也生出了甚么感应一样,伸着脖子朝窗洞外看。
    周昌心头所感,垂目看了一眼腕上的运动手表。
    手表屏幕里显示,他自身‘悲瘟’、‘春瘟’的抗体此时增加得更快。
    携带‘悲瘟’的崔哀,今下应在持续向周昌这边接近。
    窗洞外的无果村,仍是满目荒芜、残垣断壁的景象。
    外面空无一人。
    但妇人却好似从窗洞外看到了归来的丈夫一样,她面露喜色,转回头,又严厉地盯住周昌,斥责道:“我男人就要回来了!
    你再不走,就必定要遭殃!”
    “崔哀在哪儿呢?”周昌相信这个妇人所说的话,并不只是为了吓唬自己。
    但他往窗外去瞅,确实没有看到崔哀的影踪。
    然而,妇人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此时训斥过周昌之后,这戴着头巾的妇人就垂下头,伸着脚儿趿拉起地上的一双布鞋。
    她踩着布鞋,眉眼间满是明媚春光,喜滋滋地从周昌身旁走过,临近了屋门口。
    妇人拉开门栓。
    一阵雨声顿时涌入屋子里。
    “哗……”
    这时候,周昌也看到窗洞外一成不变的荒芜景象里,霎时间下起了一阵黑漆漆的雨水。
    雨水中,面庞白得发光、穿得一身漆黑的崔哀默默站立着。
    他眼神悲伤地看着屋门口朝他挥手的妇人:“夫人,你早已经死了……
    你已经死了啊,夫人……”
    随着崔哀开口出声,房屋里似乎翻腾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被打整得简朴而整洁的房屋中,涌出一股霉臭味。
    桌椅开始腐朽倒塌,床榻变得破败不堪,生满蛀虫。
    顶上的房梁、椽子都摇摇晃晃起来。
    ——一息间变得整洁简朴,好似常年有人居住搭理的房屋,又随着崔哀几句话,开始变回原来那副破旧腐朽的模样了!
    连同桌上摆着的那道牌位上,‘崔哀’的名字正在逐渐模糊。
    周昌自身已有极强的‘春瘟抗体’,是以他当下走入这寡妇村任一间屋室内,所遇见的‘春瘟鬼’,也必然不会将他视作可以感染春瘟的目标。
    所以屋子里的春瘟鬼,会对周昌连连呵斥,而不是将周昌视作自己的丈夫。
    而‘崔哀’却与周昌不同。
    他一踏入这寡妇村里,就被此间的众多寡妇、众多‘春瘟鬼’全盯上了!
    崔哀临近这间房屋,房屋中的鬼,也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男人!
    “哗!”
    任凭黑雨滂沱!
    雨水中,仍有密密匝匝的红线从四面八方的破落房屋中延伸出来,缠绕在了崔哀身上。
    每一根疫气红线的另一端,都牵引着一个春瘟鬼!
    而被崔哀悲伤注视着,称其已经死亡的那个妇人——那个守在房屋门口的春瘟鬼,此时它眉眼间的明媚春光已然不再,它头发披散,衣衫上布满污秽。
    乱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它的面容。
    令人只能听到它的悲泣之声,传入雨水之中:“我、我竟是死了……”
    伴随着它的悲泣声,它的衣衫下,开始流淌出腐臭的尸水。
    它在无尽的悲伤中,逐渐地消亡。
    崔哀携裹的‘悲瘟气’,相比这一个春瘟鬼而言,实在难以抵挡。
    所以当下是这个春瘟鬼抗御不住悲瘟气的侵蚀,在黑雨中逐渐消亡。
    周昌看着这一幕,他转回目光,将倒塌的木桌上那道写有‘崔哀’名字的牌位,递给了逐渐融化,散发出浓郁腐臭气息的‘春瘟鬼’。
    那道牌位上,‘崔哀’的名字亦在逐渐变得模糊。
    崔哀试图挣开此间春瘟气的感染。
    渐渐腐烂的妇人将那道牌位抱在怀里,仍在低声啜泣着:“我为你守寡二十年,连死了都在为你守节……
    而今你终于回来了,崔哀……
    我们生同眠,死同穴……
    夫君,我们一起死了,也是地上一双连理枝……”
    ‘妇人’用手指在那道牌位上,一遍一遍地临摹着‘崔哀’的名字。
    它的手指在这一遍一遍地临摹之中,皮肉磨损,露出了森森的骨茬。
    而牌位上,原本由笔墨勾写的‘崔哀’二字,如今渐渐形成深深的刻痕。
    天穹中倾落的雨水愈发滂沱。
    四面八方间,又有不知多少妇人的悲泣之声传入黑雨中。
    那一座座倒塌的房屋间,疫气红线牵引之处,皆有一个个妇人,抱着‘崔哀’的牌位,以露出森森白骨的指节,不断临摹着‘崔哀’的名字。
    从它们身上延伸出来,缠绕在崔哀身上的红线,渐变惨绿之色!
    满村的春瘟鬼,齐聚于这场黑雨之中!
    它们终于在牌位上刻写出了‘崔哀’的名字,便嚎啕大哭着,以首级猛力去撞击手中的木牌位!
    看似只是薄薄一层木板的牌位,今下竟好似浑铁一般!
    任凭诡妇人如何用力撞击,牌位丝毫无损!
    相反,一个个诡妇人的头颅反而皮肉摧裂,骨骼寸断!
    那血肉骨骼破碎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所有诡妇人尽数在牌位上撞碎了自己的头颅,倒地绝命!
    周昌站在那破落房屋的门口,看着雨水中缠满绿线的崔哀。
    崔哀的神色更加悲伤,他嗫嚅着嘴唇,盯着屋门口的周昌,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照面,就要如此害我?”
    说着话,崔哀眼中淌下两行长泪。
    “我们果真没有冤仇吗?”周昌却笑了起来。
    他手腕运动手表上,‘悲瘟抗性’正在飞涨。
    周昌笑着向崔哀问道:“你莫非忘了?当初我去你们村子里拜访,也未得罪你,你还不是一照面就想害我?”
    《大品心丹经》的文字在周昌左眼里不停地颤动着。
    它们尝试发掘出‘崔哀’身上的隐秘,探究这是一个怎样的异类存在。
    “我们村子素日与世隔绝,并不愿有外人前来打搅。
    你搅扰了我们,我也只是对你稍加探查,何谈谋害于你?”崔哀更为悲伤,他弓着背脊,身上缠满的绿线变作沸腾的烟气。
    滚滚烟气中,一个个诡妇人再度化生。
    它们竞相拉拽着崔哀的手脚,攀附在崔哀周身各处,一副要将崔哀当场撕成碎片,各自分食的架势!
    而崔哀摇晃着身形,任由它们撕扯着。
    他身上晃动出一道道人影——
    ‘崔全和’、‘崔在玉’、‘崔秋生’等悲瘟飨念化神,尽皆被一个个诡妇人拉扯走了。
    诡妇人挽着一个个飨念化神,心满意足地离去。
    崔哀身上缠绕的绿线,此刻消散一空!
    天上倾落的雨线,逐渐变得稀少。
    雨势须臾止歇。
    寡妇村里升腾起了昏蒙蒙的雾。
    崔哀站在雾气中,看着从破败房屋门口走出来的周昌。
    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悲伤,勾着嘴角,显得有些玩味:“我已经抵消了此间的春瘟气,你如今该往何处去逃呢?”
    “我有甚么必要逃跑?”周昌摇了摇头,观察着崔哀。
    有着《大品心丹经》与白秀娥的帮忙,周昌已经许久不曾遗忘过甚么东西。
    ‘遗忘诡’好似已经悄悄离开。
    但周昌却不会以为它真会就此离开,放弃侵染活人。
    他怀疑‘遗忘诡’此时暂时放弃了侵染自身,而将目标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当下场中,只有他与‘崔哀’两个。
    若‘崔哀’还能算是活物的话,‘遗忘诡’此时或许已将‘目标’瞄准了对方。
    周昌继续道:“你抵消春瘟气的侵染,自身也一定消耗巨大吧?而我行走在此间,不论是三瘟气的哪一种,都再无法对我造成损伤。
    既然如此,我又何须逃脱呢?王哀。”
    “你是凭着某个‘域外神灵’的庇护,才能抵消三瘟气的侵染。
    否则,以你自身的力量,如今哪怕是靠近我们这些‘瘟主’,身上也早已遍布瘟气,痛苦致死了。”崔哀从周昌的话语中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依旧好整以暇地笑着:“只要瘟气足够凝聚,足够充盈,也一定能冲破你身上那层来自于‘域外神灵’的庇护!
    届时,你又该怎么办?
    你只有一次逃脱的机会——便在先前。
    可惜你无动于衷,已经将机会浪费了……”
    崔哀言语之间,一滩黑水从他脚下漫溢向周昌。
    那滩黑水须臾间扩张成了黑色的河流,散发着冰冷的绝望情绪,一瞬间朝周昌冲刷而来!
    漆黑河水之中,伸出一条条惨白手臂,抓向周昌的脚踝!
    周昌手腕上,运动手表中的‘悲瘟抗性’猛地跳动起来,疯狂增长!
    但它在增长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值之后,又骤地开始向下跌落!
    ——竟真如崔哀所说的那样,其只要瘟气足够凝聚充实,就能击破周昌自身的抗体,破开他对三瘟气的防御!
    然而,周昌站在原地,任凭漆黑长河之中伸出的一条条手臂,抓扯己身!
    他神色冷淡,根本不为当下‘悲瘟之河’感染自身的情形所动。
    哪怕是悲瘟河水想要侵染他,也需要令他自身的‘悲瘟抗性’完全跌堕为零之时,他才可能被悲瘟气侵染损伤。
    但是,今下周昌运动手表上显示出的‘悲瘟抗体’数值,仍在一个极高水平。
    哪怕是悲瘟气狂烈冲击着他,想要将他体内的‘悲瘟抗体’清零,也需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周昌做一些可能扭转局面的事情了!
    惨白手臂从漆黑河水之中伸出,攀附在周昌通身各处,好似在周昌体表结成了一层血肉之茧。
    而周昌冷笑着看向对面的崔哀,倏地伸手指向远处的‘黑荒山’,开口道:“那片山间的鬼坟里,究竟埋藏着怎样一头‘想魔’,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你不清楚的是——我并非一直盘桓在这个寡妇村里……
    我成功从那片鬼坟中逃脱了出来!
    顺便,把坟墓中的鬼也带了出来……
    你该怎么办呢?
    只有一次逃脱机会的其实是你——就在你撞见我之前,若你识相,不来招惹我,沾在我身上的那头想魔,也不会盯上你……
    可惜你无动于衷,已经将机会浪费了……”
    周昌几乎是将崔哀对他说的话,又还给了崔哀。
    而崔哀听到周昌的话,尽管面上表情仍能维持平静,甚至嘴角隐隐带着笑。
    只是这笑容持续了太久,以至于看起来就僵硬了许多。
    “不必拿话来诈唬我……
    我比你更清楚鬼坟中那头想魔有多恐怖。
    以你这样孱弱的能力,即便有‘域外神的庇护’,也决计不可能穿过三瘟气横行的山谷,临近那座鬼坟。
    哪怕是你真正逃进了鬼坟里,也绝无可能再从其中逃脱。
    你根本不知道哪里面有甚么……”崔哀缓缓言语着,愈是言语,他便愈是笃定。
    因为周昌几句话生出的疑虑,被他从心底扫空。
    他去过鬼坟,他更知道彼处的恐怖。
    所以他才要与胡阿四合作探索鬼坟。
    而眼前之人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得了‘域外神的庇护’罢了——他当时下探鬼坟之时,那‘域外神’遗留的泥胎散发出的力量便已经摇摇欲坠,今时在鬼坟中那尊想魔的持续侵蚀之下,必定更加不堪!
    这点子庇护,当时就被鬼坟中的想魔压制住了,如今于大事更是无用!
    所以崔哀才自信凝聚‘悲瘟气’骤然一击,能打破周昌身上‘域外神的庇护’!
    崔哀确实预判到了许多事情。但周昌同样亦超出了他的预料。
    周昌真正去过鬼坟,打通了来回。
    ‘瘟丧神’的神位更得到了他的心头血加持,今下可以勉力维系。
    “你还记得你叫甚么名字么?”周昌手表上的‘悲瘟抗性值’如瀑布般坠落,他面上反而愈发愈发笑容盎然。他看着崔哀,忽然向其问了一个问题。
    崔哀听言,神色有一刹那的、根本遮掩不了的忽恍。
    刹那过后,他才笃定地注视周昌:“崔哀,我名崔哀!”
    周昌嘴角的笑意愈发肆无忌惮:“真的是叫崔哀么?你仔细想想,好好想想——一定能找到关于你名字的线索的……
    往前回忆回忆。
    问问你自己,你是姓崔,还是……”
    ‘遗忘诡’的杀人规律已在崔哀身上显现。
    方才周昌询问其性命,其神色有刹那忽恍,便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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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崔哀的心性也颇为不俗。
    他在转瞬的遗忘后,又追回了散失记忆中自己的名姓——但至于此时,他已不如先前那般坚定。
    周昌知道对方没有说错名字,他是故意如此言语。
    就是在‘诈唬’对方。
    就是令对方再从过去记忆里,打捞出另一个似乎不起眼的‘名字’。
    那个‘名字’,是周昌为崔哀设下的陷阱。
    “我这般问你,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确是去过了鬼坟之中,与那尊想魔有过接触。
    我把它带过来找你了……
    你们之间可还有甚么恩怨?它可曾带来甚么让你难以忘怀的伤痛?
    仇家见面,分外眼红,正该拔刀相向。
    你可千万不要懦弱啊……”周昌眼看着崔哀神色变幻,他忽然连连出声,言语起来。
    此时这每一句话,于崔哀而言,都好似魔音灌耳!
    因着这几句话,崔哀总是忍不住去回忆某些禁忌的往事——
    他一旦去触碰那扇禁忌回忆之门,自身的记忆跟着散失更多!
    正如周昌所言,他与那尊想魔之间,是有深刻仇恨的!
    但他根本不敢去触碰这份仇恨!
    接触鬼坟之中的那尊想魔,是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根因!
    崔哀在不知不觉间,按着周昌的意思,拼命去回忆自己——一遍遍搜索记忆,询问自己的真实名姓究竟是甚么?
    毕竟,那尊想魔的杀人规律影响之下,自我的记忆甚至会对自我形成‘欺骗’!
    那些记忆是被这尊想魔的杀人规律‘污染’的!
    想要避免记忆被污染,避免这尊想魔循着记忆沾附而来,便只能将那部分记忆永相隔绝!
    在这一遍遍地寻索之中,崔哀终有了收获!
    他记起来了!
    眼前之人,先前曾称过他的名字!
    这个不经意的细节,被他捕捉到了!
    “王哀!”崔哀高声叫道,“我名为王哀,我不是崔哀,我名为王哀!”
    此时的崔哀,无比笃定,自己就名叫王哀!
    他自觉抓住了破局的钥匙!
    “世人常言,被毒蛇咬伤之后,三步内外,必有解药!
    这句话真正用来应对毒蛇,或许荒谬,但用此来譬喻鬼神,却是金玉良言!
    沾染鬼神禁忌之后,自身周围,乃至自身之上,必有应对禁忌的方法——这是上苍慈悯,留给众生的一线生机。”崔哀面上又恢复那副自信的笑容了,“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方才提及了我的名字……
    我又怎能这么快将我的真名回忆起来?
    接下来,只要我将你的存在,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那尊想魔就要在你身上发作了……”
    崔哀说着话,竟开始往后退走。
    他脚下汹涌的黑河,也一瞬间不再纠缠周昌,缓缓往他脚下汇拢,渐渐消失不见。
    周昌盯着缓步后退的崔哀,点了点头:“我今下也只记得‘王哀’这个名字了……”
    他在心底一遍一遍提醒自己,王哀才是眼前人的真名。
    而指向这个真名的所有记忆,却是一片虚无!
    他开始强迫自己只记得‘王哀’,而忘记‘崔哀’这个名字!
    于是,便在此时,一种虚幻的气味在此时于荒村中蒸腾起来,这阵气味根本无法形容,它像是一阵来自对面某个东西的、穿过自身鼻孔的呼吸,伴随着这阵呼吸,周昌嗅到一种淡淡的幽香。
    而崔哀嗅到的,却是浓郁的尸臭!
    这阵虚幻的‘呼吸’,名作‘诡吐气’。
    超越‘鬼祟’层次的想魔,一旦显身,生者都会感应到它们的‘诡吐气’。
    ‘诡吐气’的形式多种多样。
    有直接以气味的形式出现,亦可能是笼罩在人身上的种种幻觉,更或者是呈现在现实中的一些持续不断地‘迹象’。
    而今崔哀嗅着那一阵一阵像呼吸一样传递而来的熟悉尸臭,他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他再也无法抑制自身,去触碰心魂间那道禁忌的回忆之门!
    禁忌回忆之门轰然打开!
    崔哀眼中不断淌落悲伤的泪水!
    而他脚下那片黑水,此刻停止了收敛。
    黑水如镜,镜面变得凹凸不平。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渐渐从那片黑镜中浮凸出了身形。
    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浑身皮肤尽是青白之色,崔哀嗅到的那股尸臭,正是来自于这个少年人。
    少年人从黑水中站起了身,它仰头看着俯身悲哭不止的崔哀,漆黑的眼眶中,倒映出崔哀的面容,它呼唤着崔哀:“爹……”
    它神色冷漠,没有一丝人性。
    但从它口中发出的声音,却那样悲恸绝望,叫崔哀淌下长泪:“爹——不要丢下我,救救我,爹——别忘了我,别忘了我!”
    伴随着这一声声的悲恸呼喊,崔哀脑海中与自身有关的各项记忆开始逐渐散失。
    那青白皮肤的少年死尸伸出双手,轻轻掐住了崔哀的脖颈。
    它那双手掌并未怎么用力,但崔哀脸上的生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绝!
    遗忘便是最大的背叛。
    在三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记得崔哀有个儿子,只当崔哀是借‘亡子’之痛来演化‘悲瘟气’的时候,只有崔哀始终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他将与儿子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封存在那扇禁忌之门里。
    一旦触碰,便会引来鬼坟中的想魔!
    他因此不记得儿子因何而亡,不记得儿子的姓名、生辰、年岁,只是唯独记住了自己曾有这么一个儿子。
    所有人都被‘遗忘诡’的特性刷去与崔哀之子有关的记忆,只有崔哀借助悲瘟气的冲抵,保有了自己曾有一个儿子的点滴记忆。
    而今,随着周昌招来遗忘诡,崔哀再无法在悲瘟气与遗忘诡的特性二者间保持平衡。
    遗忘诡从他身上逐渐复苏!
    杀死崔哀之后,这尊恐怖想魔亦极可能借此从鬼坟之中脱离,重回人间!
    崔哀的脸色迅速变得灰败。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满眼都是遗憾与后悔。
    周昌这时候皱了皱眉。
    “倘若眼前之人被杀死,‘遗忘诡’也将彻底复苏。
    令一尊想魔复苏,不断释放杀人规律于事无益,反倒不如令这头想魔与崔哀相互牵制……而且,这头想魔彻底复苏之后,带来的变数就非我所能控制得了了……”
    周昌动念之间,心中已有了决定。
    他借助念丝向白秀娥问道:“秀娥,崔哀是谁?”
    他的心里已经遗忘了‘崔哀’的这个人,但听到那变作少年人尸体的想魔,不断呼唤崔哀的名字,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名字一定极其重要。
    同一时间,周昌亦向《大品心丹经》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左眼之中,一个个扭曲残缺文字跳动起来,组成一行行字迹,从周昌视线中刷落。
    白秀娥的提醒声音跟着响起——
    二者交替,重复提醒着周昌。
    那些在周昌自我暗示,以及‘遗忘诡’杀人规律影响之下,被周昌遗忘去的记忆,而今纷纷回还!
    他重又记忆起了‘崔哀’!
    随着他重新记起‘崔哀’这个人,及至自身与其之间的种种交集,‘遗忘诡’的杀人规律瞬时不攻自破!
    从悲瘟黑河中浮出的‘遗忘诡’,缓缓收回了掐在崔哀脖颈上的手掌,它眼神冰冷地注视着眼前之人,身形融化在了那片漆黑河水中。
    水面如镜。
    少年人惨白的面容就呈现于水面之上,眼神阴森地注视水面上的崔哀与周昌。
    崔哀灰败的脸色陡地变作潮红。
    他瞪大眼睛,死死凝视着黑水下的‘遗忘诡’片刻,又猛地抬起头来,与周昌对视。
    “你救了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
    崔哀神色复杂地看着周昌。
    眼神里有着难以脱去的忌惮,亦有隐隐的感激。
    对方同样在‘遗忘诡’的杀人规律影响之中,在此中,与他‘崔哀’相关的种种记忆,都会无可避免地被遗忘去。
    而此人能在短时间内就恢复记忆,救了他一命,说明对方确实有特别的、应对那头想魔的手段。
    这种手段是而今的崔哀都不曾拥有的。
    此种手段说明了对方的能力,亦是崔哀今时忌惮他的主要原因。
    “我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这头想魔如果放出来,必定无人幸免。”
    周昌目视着在黑水中若隐若现的‘遗忘诡’,出声说道:“亡子亡子……其实是你崔哀遗忘了自己的孩儿,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所谓亡子,其实亦是忘子。
    而关于你曾真有一个孩子的事情,哪怕是大埝村里的瘟肉粽都不知道。
    ——他或许曾经是知道的,但在这头想魔杀人规律影响之下,已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由此可见,这尊想魔绝不能小觑。
    今下你活着,它也就休想借你之死,彻底从鬼坟之中脱困。
    你活着可以与它相互牵制,所以你今下活着更符合我的利益。
    但你既然想要报答我,我也不会拒绝……
    那个瘟肉粽,它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此时身在周昌目光之下,崔哀有种被对方一览无余,一切种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分明是他掌握着‘悲瘟气’,在力量上自始至终占据上风的都是他。
    然而,他如今面对周昌,却更觉得有力无处使。
    对方的筹谋环环相扣——就像周昌先前说的那样,在他与周昌照面的时候,他就应该首先逃跑,而他选择了阻杀对方,也就选定了接下来的结局……
    而当下周昌突然问出口的问题,同样更切中了关键。
    崔哀深吸了几口气,他明白了自身对于周昌如此忌惮的根因在于何处。
    “你所说的瘟肉粽,想来便是大埝村的瞎子胡阿四了。”崔哀出声说道,“它找我来,是为了‘起幡咒’的咒胆。
    有这道咒胆,它才能念出完整的起幡咒。
    数百年来,世间一直有供奉一道名为‘发燥幡’的瘟幡庆坛,三瘟之气,便在传说之中源于发燥神幡。
    胡阿四所在的胡家,与李家、任家等四家人,共同拜祭这座庆坛,直至庆坛上生出诡变,诡风从中刮出,席卷了四家人,逼迫得他们不远千里,从湘西苗疆之地远涉至这黑荒山脚下,在此处定居了下来。
    此后百年间,四家人久受‘诡风迷眼’之苦,一个个都是瞎子。
    直至你们走入此间,胡阿四首先换得了一双好眼睛,他纠集了大埝村里的四家人,从他们口中获得了能唤醒发燥神幡的起幡咒。
    起幡咒,有咒头、咒眼、咒胆、咒尾、咒骨五段。
    而四家人掌握着除了咒骨之外的四段。
    任家人原本掌握着‘咒胆’,这‘咒胆’乃是一颗自他家血脉之中传承,始终会在他家人身上发作,令人痛不欲生的‘病胆’。
    只有在这颗病咒胆的加持下,才能使得念出的起幡咒沟通神幡。
    但任家人久受病胆折磨,我想用这颗胆救回儿子,就许了他家很多财宝,帮他家祖父切下了这颗病胆,所以最终胡阿四会来寻我。”
    “看来你们两方是达成合作了?”周昌再次向崔哀问道,“饶是如此,你们两方加起来,也只有起幡咒的四段而已,那副‘咒骨’,不是还没有着落?”
    “咒骨不须寻找,它就在鬼坟里。”崔哀摇头答道。
    他至于此时,已然不想再与周昌打言语机锋,刻意隐瞒对方甚么了。
    对方的智谋非他所能匹敌。
    既然打不过,还不如早点投诚,和对方通力合作。
    不过,他虽未在言语上设伏,但言辞之间,隐隐约约地还是想考校考校周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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