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 照单全收

    第981章 照单全收
    金阳破晓，撕开连日的铅灰云幕，将万丈金光泼洒在千里冰封的玄都北境。
    肆虐了数日的大雪终于敛去凶威，天地间一片澄澈空明，积雪覆盖的山峦在朝阳下闪耀着碎钻般的光芒，凛冽的寒风也仿佛被这光辉驯服，变得轻柔温顺。
    玄都腹地，无相剑冢山门深处。
    一座名为“砺锋殿”的宏阔石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玄冰。
    三拨人马如标枪般伫立，泾渭分明，占据着大殿的三个方位。
    左边是太阴姒族，清冷月华气息缭绕，姒玄霜与慕容汐立于前列。
    右边是劫雷古池，风雷之息隐隐躁动，冬一、雷珩等长老面色沉凝。
    居中则是东道主无相剑冢，剑气森然，锐意逼人，为首者正是碎金真君。
    大殿空旷，人数不少，却落针可闻。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殿中心那座高耸的法坛之上。
    法坛顶端，一位白眉垂肩、背负着巨大古朴剑匣的老者，正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精纯雄浑的法力，注入身前悬浮的一方玉质长生牌位。
    这牌位材质温润，此刻却光华流转，其上以古老的玄都篆文铭刻着——“何氏先祖讳云澜之灵位”。
    时间在无声的焦灼中流逝，只有法力注入牌位时发出的细微嗡鸣在空旷大殿内回荡。
    “吴殿主！”
    终于，劫雷古池队伍中，一位面容枯槁的长老按捺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骤然打破了沉寂：“仙使信物……为何迟迟未见回应？莫非出了岔子？”
    这突兀的询问让原本屏息凝神的众人心头一松，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悄然泛起。
    能让这三家往日明争暗斗不休的玄都巨擘暂时摒弃前嫌、齐聚一堂的，自然是为了那牵动所有人心弦的“何仙使”遴选之事。
    法坛上的白眉老者，则正是无相剑冢镇守砺锋殿的殿主吴三熊。
    他闻言，缓缓收功，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跨界投影，岂是易事？纵有此血脉信物为引，亦需天时、地利、乃至何仙使彼界之状况相合，强求不得，我等能做的，唯有静心等候。”
    众人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什么“静心等候”，不过是仗着掌控了何氏这至关重要的信物，想独占与仙使沟通的先机，多捞些好处罢了。
    之前说过，这位“何仙使”祖上确系玄都古族何氏。
    昔日何氏先祖何云澜惊才绝艳，飞升仙界，为保血脉后路，曾耗费心血炼制此长生牌位，留下联系祖界的通道。
    岂料沧海桑田，飞升后的何云澜早已在仙界道陨，玄都的何氏也因种种变故衰败凋零，如今全族上下，仅靠一位名为何胜的问道真君勉强支撑门面，不复当年盛景。
    而这枚先祖留下的“后手”，也就便宜了如今的何仙使。
    他便是通过此物传回讯息，命何胜将遴选之事通传玄都三大仙门。
    何胜自知势单力薄，无力主导如此盛事，便索性将此牌位连同主持遴选之责，一并托付给了与何氏颇有渊源的近邻——无相剑冢。
    如此一来，此举虽让无相剑冢占得几分主动，却也引得姒族与劫雷古池私下颇有微词，只是碍于信物在对方手中，无可奈何……
    姒族阵列中，慕容汐长身而立。
    作为场中唯一非玄都三大仙门嫡系的外来者，她神色平静，不见丝毫窘迫，眸光流转间，反而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打量着此次遴选最有可能成为对手的几人。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无相剑冢阵前的碎金真君身上。
    此人面容冷硬，线条如刀削斧劈，最为醒目的是他那一双手掌，骨节异常粗大，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铁之色，仿佛由无数碎金熔铸而成，隐隐散发着割裂虚空的锋锐之意。
    慕容汐心中凛然，她曾听闻，碎金真君将自身道果“碎金剑气”凝于双掌，举手投足皆可裂金断玉，破法诛邪，乃是无相剑冢近千年来攻伐第一的凶戾人物。
    而历经二十余载闭关苦修，其锋芒想必更胜往昔。
    若是对上，必须扬长避短，以云水剑意之绵长缠斗，绝不能硬撼其锋。
    思忖片刻，她的目光又转向劫雷古池阵前的冬一。
    相较于深不可测的碎金，这位“熟人”反而让她心中略定几分。
    冬一依旧是那身紫纹雷袍，眉骨处的蜿蜒雷痕似乎更加深邃，气息也比当年更加沉凝内敛，显然修为又有精进，但彼此道法路数，总归是知根知底。
    而就在慕容汐审量他人之际，她自身亦是旁人关注的焦点。
    无相剑冢阵列中，有人压低声音议论：
    “如此珍贵的机缘名额，太阴姒族竟舍得让一个外人占据？姒玄霜在想什么？”
    “不奇怪，碧落潮生阁与太阴姒族世代交好，互为奥援，看似是给了慕容汐一个名额，焉知不是两派之间更深层次的利益交换？姒族此举，所图非小！”
    “倒是碎金师兄需留意，那慕容汐号称‘云溟剑主’，道果‘生生云水剑’亦非凡品，剑道造诣精深，若在试炼中遭遇，切莫轻敌。”
    碎金真君面无表情，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冷硬地吐出两个字：“省得。”目光却如实质般扫过慕容汐，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吴三熊不再理会殿内私语，重新将全部心神灌注于那方长生牌位之上，法力如涓涓细流，持续注入。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殿内众人心头那根弦即将绷断之际——
    嗡！
    那沉寂的长生牌位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璀璨灵光，整个砺锋殿猛地一震，虚空之中，仿佛有亿万道闷雷同时炸响，隆隆之音瞬间充塞天地，震得人神魂摇曳。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伟力自冥冥中降临。
    只见大殿内的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精纯到极致的天地灵机疯狂汇聚旋转，形成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雾漩涡，漩涡中心，虚空寸寸扭曲、撕裂，显露出其后深邃无垠、星光点点的幽暗背景。
    一股迥异于此界，更加高渺，也更加纯净，带着淡淡威压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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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清脆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法坛上那方承载了何氏先祖遗泽，沟通两界的玉质长生牌位，竟从中裂开一道深深的缝隙，灵光迅速黯淡下去，最终断作两截，跌落尘埃，再无半分神异。
    与之同时响应的，是漩涡中心那片被强行撕裂的虚空壁垒，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一刻，一道身影，自那幽暗深邃的裂痕彼端，一步迈出！
    步伐看似舒缓从容，不疾不徐，却蕴含着缩地成寸、跨越无垠虚空的恐怖道韵。
    一步落下，身影已清晰一分，再一步，便已从虚幻化为凝实，彻底降临于此界大殿之上。
    光华内敛，众人目光瞬间聚焦。
    来人一袭素雅无瑕的白袍，纤尘不染，仿佛由九天云霞织就，黑发如墨，随意披散肩头，只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束着。
    面容俊朗非凡，眉眼温润如玉，嘴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且其周身并无迫人的威压外放，但那股超然物外、清逸出尘的气质，以及那双深邃如星海，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眼眸，无不昭示着其非凡的身份与境界。
    仙韵盎然，卓尔不群。
    “可是……何仙使驾临？”吴三熊最先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头的震撼，抱拳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白袍人目光温润地扫过全场，那和煦的笑容仿佛能驱散殿内所有的紧张与压抑：“在下正是，道友不必多礼，仙使之称太过疏远，唤我本名何知愠即可。”
    他声音清朗平和，如同山涧清泉流淌，令人闻之心神一畅。
    吴三熊没想到这位来自上界的仙使如此平易近人，微微一怔，随即连忙道：“老朽无相剑冢吴三熊，忝居砺锋殿主。”
    “原来是吴道友，有劳久候。”
    何知愠含笑点头，目光随即扫过殿内众人，在碎金真君、冬一、慕容汐、姒玄霜等气息最为卓绝者身上略作停留，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众人纷纷躬身见礼，心中惊异更甚。
    这位仙使的随和，远超他们想象。
    “后辈何氏不肖子孙何胜，叩见先长！”
    这时，一位身着简朴灰袍，气息在问道真君中略显单薄的中年男子，激动得浑身微颤，排众而出，行至何知愠面前，深深拜伏下去，声音哽咽。
    何知愠看着眼前这位何氏在玄都仅存的顶梁柱，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彻底碎裂，失去灵性的先祖牌位，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微澜，似有追忆，似有感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上前一步，亲手将何胜扶起，温言道：“不必多礼，族脉兴衰，自有定数，你能守得传承不灭，已属不易，起来吧。”
    这温言抚慰，让何胜更是激动难抑，连声称是。
    而待这认亲一幕结束，吴三熊这才适时上前，肃容道：“何道友，先前传信之中，言及需要我等相助，乃是为了……上界仙宗的试炼之事？”
    何知愠神色一整，颔首道：“不错。我出身‘九嶷仙宗’，此番为争大道参与宗门‘万象回廊’试炼。”
    “此试炼非同小可，乃于一处法则混乱，时空扭曲的残破古界碎片中进行，凶险莫测，更需同道协力方能深入核心，获取机缘。”
    他目光扫过殿中那十余位被推选出的精锐真君，继续道：“是以，我需要诸位同乡俊杰相助，随我一同进入那‘试炼之界’，彼此扶持，共闯难关，助我走到最后，完成宗门所托。”
    “若能功成，我九嶷仙宗所赐机缘，以及那古界碎片中可能蕴藏的造化，皆可与诸位共享。”
    这番话印证了之前的说法，众人心中大定，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吴三熊看向下方的姒玄霜和冬一，以及自家传人碎金真君，征询道：“何道友，人已在此，是否需让他们切磋一番，展露手段，再由道友定夺人选？”
    随着他的话音，碎金、冬一、慕容汐等被推选出的近十位真君下意识地各自向前一步，彼此间气息隐隐碰撞，战意或审视的目光交织，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何知愠看着眼前这蓄势待发的阵势，忽然朗声一笑，那笑容温润依旧，却带着一种肯定：“切磋？比试？何需如此麻烦？”
    他衣袖轻拂，一股无形的温和力量弥散开来，瞬间抚平了场中隐隐升腾的争锋之气。
    “何某相信诸位道友的实力，更信得过玄都三大仙门的眼光，既然诸位道友愿意拔刀相助，共赴险境，此情此谊，何某铭感五内。”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碎金等人，笑容真挚：“诸位，皆是我所需之臂助！此次试炼之行，便请诸位……鼎力相助了！”
    霎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怔，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什么？
    不是名额珍贵，需要拼尽全力争夺吗？不是只有最强者才能脱颖而出吗？
    怎么……就这么简单？全都……收下了？！
    尤其是像慕容汐这些已经做好全力一搏准备的人，更是感觉一拳打在了空处，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们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旋即，狂喜便如同云开雾散的朗星，瞬间浮现在众人心头。
    无需血战，天大的机缘便已稳稳握在手中，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其实也是他们自己等人想岔了。
    何知愠事前并未明确限定名额数目，是他们下意识地以玄都资源争夺的残酷常态去揣度上界机缘，想当然地认为必然僧多粥少，这才有着此等误会……
    短暂的死寂之后，砺锋殿内喧哗再起。
    “多谢仙使信任！”
    “何道友高义！吾等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誓助仙使功成！”
    各种效忠立誓之声此起彼伏，即便是碎金真君这般冷硬之人，嘴角也微微扯动了一下。
    慕容汐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虽觉意外，但能如此顺利获得资格，无疑是再好不过。
    何知愠则面带和煦微笑，从容不迫地接受着众人的感激与效忠之词，温言回应，安抚人心。
    一时之间，殿内其乐融融，“主客”皆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