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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远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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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0章 “远兄弟!”
    王夫人院儿。
    王夫人端坐高堂,手中缓慢转动捻珠,与堂下的探春道:“我知你是个孝顺孩子,你姨娘的错儿又不是因著你,也不用来寻我请罪。你不如过会子去劝劝你姨娘,往后行事规矩些。这上上下下都瞧著,她出了错儿,我若不惩治了,又如何镇得住下人?”
    探春乖顺应下。
    王夫人就道:“罢了,你快去吧。”
    探春敛衽一福,扭身略略蹙眉,嘆息一声到底出了王夫人房。
    迎面又有周瑞家的快步而来,饶有深意瞥了探春一眼,待其瞧过来赶忙换了一副笑脸,待与其错身而过这才快步进得房里。
    那周瑞家的见了礼正要言语,便有玉釧儿道:“太太,夏姑娘来了。”
    王夫人顿时露出几分笑意来,道:“金桂这孩子来了?快叫进来我瞧瞧。”
    夏金桂入府几日,非但宝玉盛讚有加,便是下人也都赞其是个『贤明』的。这夏金桂又极为有眼色,隔三差五便往王夫人房里来,可不就入了王夫人的眼?
    错非夏家不过是一介商贾,王夫人倒是真想撮合两个小的了。前两日忽而想起陈斯远与黛玉情形,王夫人倒是心生一计——何不效仿此二人?如此一来,夏金桂兼祧夏家,料想夏家太太定是满意的,还不耽误宝玉另娶大妇。
    王夫人越琢磨越动心,於是心下不由得待夏金桂更看重了几分。
    少一时,夏金桂噙笑入內。她虽自小骄矜刁蛮,却分得清自个儿的位份。比照荣国府的掌家太太,夏家实在不值一提,因是夏金桂自是待王夫人奉承有加。
    入內见了礼,王夫人便探手將其招呼上前,扯了其的手道:“好孩子,怎么没陪宝玉?”
    夏金桂早知王夫人性情,当下就蹙眉道:“我新才来,宝二爷新鲜两日也就是了,又哪里能整日介来寻我耍顽?那会子他倒是来了,听我说要多读书,便有些不大高兴。”
    王夫人顿时沉了脸儿道:“我的儿,你说的才是正理,宝玉近来的確有些惫懒了。”
    这后头严加管教的话儿,王夫人没说,自是因著此时宝玉有贾母护著。老太太位份太高,她这个当母亲的反倒没法管教亲儿子……这上哪儿说理去?
    略略说过几句,王夫人便让夏金桂落座。
    下首站著的周瑞家的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回话儿。
    那王夫人为表信重,径直说道:“金桂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儘管说来。”
    周瑞家的应下,思量著道:“太太,这两日也不知打哪儿传起的閒言碎语,说是太太有意將兰哥儿留在房里教养。”
    王夫人眯眼扫量周瑞家的一眼,道:“这倒是有趣,可知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周瑞家的道:“四下都有人说,我一时间倒是不知打哪儿查起。”
    王夫人就道:“左右不过是閒言碎语,不去理会就是了。”顿了顿,又道:“是了,珠哥儿媳妇听了去?”
    周瑞家的道:“这却不知了,不过昨儿个兰哥儿往老太太处去了一趟,转头儿二奶奶便寻了两个妥帖的小廝,今儿个一早便护著兰哥儿往远大爷新宅读书去了。”
    王夫人有些不大甘心,又问道:“老太太可有別的话儿?”
    “不曾。”
    王夫人听了回话蹙眉不已。前头放出这等风声,自是要噁心贾母的,谁知老太太来了一招装聋作哑,这倒让王夫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一向短於智计谋算,思量半晌也无所得,只得先將周瑞家的打发了下去。
    那夏金桂陪坐下首,方才听二人说话儿,目光一直在王夫人与周瑞家的身上来迴转动。入府不过几日,夏金桂拋洒出去几百两银钱,又有胡嬤嬤出谋划策帮著分析,自是將荣国府的情势掌握了大半。
    由是,这『史太君、王夫人』之爭夏金桂又如何不知?当下鼻观口、口观心,回思著胡嬤嬤这两日所说的话儿,以备回王夫人。
    待那周瑞家的退下,王夫人便笑道:“也是古怪,我好端端的为何要教养兰哥儿?也不知是哪个没起子的传出来的。”
    夏金桂眼珠转动,笑著说道:“前有老太太教养宝二哥,如今太太教养兰哥儿也在情理之中。再者说了,我听闻太太將珠大哥教养得极为出色,错非天不假年,只怕这会子早就顶门立户了。若兰哥儿得了太太教养,说不得来日也能飞黄腾达呢。”
    王夫人心下没当回事儿,只笑道:“偏你这丫头会说话儿。”顿了顿,又苦涩道:“只可惜我的珠哥儿了……”
    夏金桂心思转动,献言道:“逝者已矣,太太也不必再伤心。且……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珠大哥虽天不假年,可那份聪明才智如今不正落在了兰哥儿身上?我听闻又有贵人允诺?太太若是教导个七、八年,兰哥儿飞黄腾达自不必说,说不得来日还能帮衬宝二哥一回呢。”
    “咦?”王夫人惊疑一声儿,不禁蹙眉思量起来。
    所谓虎毒不食子,她虽厌嫌李紈,却不曾对亲孙儿贾兰起过歹心——再怎么说也是珠哥儿的儿子。王夫人不过是因著李紈之故,与贾兰不大亲近罢了。
    如今听夏金桂这么一说,王夫人顿时动了心思。那宝玉如今快成了王夫人的心病,她自是不甘心让宝玉只当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閒人,私心也想著让宝玉有所作为。
    奈何老太太一直拦阻,王夫人与老太太斗法不知多少回,虽占了些便宜,这宝玉的养育权、婚配权却一直不曾夺回来。
    前几日与妙玉去了一趟宫里,大姑娘听闻与薛家婚事生了变故,蹙著眉头极不欢喜。王夫人又过问其宫中情形,大姑娘更是含混以对。
    王夫人便是再傻也知道元春在宫中情形不大好,暗忖定是那吴贵妃使了手段,心下自是对吴国丈一家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听夏金桂这么一点拨,王夫人倒是醒过味儿来……何不顺势真箇儿將贾兰养在自个儿房里?
    一来,贾兰如今年岁还小,前几年不大亲近,往后说不得便亲近了。如此一来,来日贾兰有了出息,自不会忘了自个儿这个祖母;
    二来,兰哥儿有了出息,说不得求了那贵人,將机缘留给宝玉呢;
    这三嘛……王夫人一直厌嫌李紈,若將贾兰夺了来,將那李紈慪死了岂不正好儿?
    一举三得,真真儿是好主意!
    王夫人思量罢,笑著道:“罢了,我如今也上了年岁,哪儿还有精力教养兰哥儿?这事儿啊,往后再说吧。”
    夏金桂笑著頷首,转而说起旁的来。偷眼扫量王夫人,眼见其笑容更盛,便知自个儿说动了其心思。夏金桂不由得暗自得意,暗忖妈妈先前將荣国府说成龙潭虎穴,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忽而外间传来一阵喧闹声儿,王夫人不禁纳罕道:“这又是怎么了?”
    须臾便有玉釧儿入內回话儿,道:“太太,是尤家两姊妹来瞧远大爷。”
    王夫人狐疑道:“远哥儿不是大好了?怎么又来?”
    玉釧儿道:“说是昨儿个夜里高热不退,香菱、五儿两个忙活了一宿,这才將高热退下。”
    王夫人唏嘘不已,当下紧忙打发玉釧儿去瞧,自个儿则心下若有所思,却面上不显。
    ……………………………………………………
    清堂茅舍。
    尤三姐、尤二姐领了丫鬟,隨著香菱快步到得院儿前,门前红玉拄著拐杖来迎,几个女子俱都是眉头紧蹙。
    尤三姐问道:“怎么样了?”
    红玉道:“大爷一早儿就退了烧,太医给换了药,说是伤口发炎了,不大好……这会子大太太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话音落下,就听內中邢夫人高声道:“那劳什子法源寺的大和尚真箇儿拿大,我就不信拿了大老爷的帖子去,那些贼禿还敢推拒!”
    旋即又有宝姐姐低声道:“大太太……也不是大和尚推諉,实在是这陈芥菜卤效用因人而异,早年便有不少人得了此物给病人用了,谁知不曾起了效用,反倒害了性命去……从此法源寺便立下规矩,有佛缘者才能得此物。”
    尤三姐朝著红玉点点头,当下迈步进了院儿,待进得正房里,又听邢夫人道:“都是陈芝麻烂穀子的规矩……罢了,明儿个我打发璉儿带著哥儿走一趟法源寺就是了。”
    床榻上的陈斯远笑道:“姨妈,不用劳烦璉二哥,我如今能走能动的,自个儿走一趟就是了。”
    “你甭管了。”
    邢夫人话音落下,瞥见尤三姐、尤二姐,见二者俱都掛心不已,当下略略蹙眉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便起身领了条儿迴转。
    刻下內中只宝姐姐、邢岫烟两个,先前三春、黛玉都来瞧过了,怡红院打发了宝蟾来瞧,綺霰斋打发了袭人,余下凤姐儿、李紈等都亲自来瞧了一回,奈何此间逼仄,眼看来人络绎不绝,三春等这才先行告辞而去。
    待邢夫人一去,尤三姐自是扑在床榻前抹泪不已,尤二姐便寻了宝姐姐献言。
    陈斯远笑著安抚了尤三姐几句,自个儿精神懨懨的,只觉浑身无力。他暗自思量,这伤口发炎料想是因著细菌感染?陈芥菜卤既融了青霉素,想来定有效用。
    只是大和尚们只怕將青霉素与乱七八糟的霉素一股脑的融於滷汁,赶上倒霉的过了敏,可不就要一命呜呼?明儿个去那法源寺,陈芥菜卤自是要求的,可长了青霉的芥菜才是陈斯远的目標。
    他自个儿仔细採用一些,说不得毒性比那陈芥菜卤还低呢。
    尤三姐哭了一会子,起身说道:“我与二姐这就去法源寺,说不得我们两个就有佛缘呢。”
    邢岫烟在一旁道:“既如此,我也去试试吧。”
    邢姐姐佛道之说都有翻看,想著没准儿自个儿也有些佛缘呢。
    陈斯远出言拦阻,奈何这会子却没人听他的,宝姐姐仔细叮嘱一番,便送了三女一道儿而去。
    这日陈斯远昏昏沉沉,便是李紈送来的饭食也食不下咽。至下晌,陈斯远昏昏沉沉睡下。宝姐姐守了一会子,眼见陈斯远又发了烧,赶忙与香菱一道儿在其腋下、手足心擦拭烈酒。
    至傍晚时,邢岫烟鬱闷回返,言道她与尤二姐、尤三姐走了一遭法源寺,奈何大和尚相看过都说无缘,只得无功而返。
    宝姐姐也是苦闷不已,只暗暗期盼明日陈斯远亲自前去,能入得大和尚的法眼。
    这边厢暂且不提,却说那稻香村里的李紈一直掛著心。
    晚饭时李紈打发了素云去送饭,待其迴转,將邢岫烟等无功而返之事说了一遭,李紈顿时蹙眉不已。
    那素云便道:“奶奶,明儿个远大爷要亲自去,既如此,奶奶是不是就不用——”
    话音还没落下,李紈便摇头断然道:“不可!佛缘一说真假难辨,我亲自走一趟,说不得还能多一些机会。”
    素云眨眨眼,赶忙道:“是我想差了。”
    素云、碧月两个都瞧出来李紈为陈斯远掛著心,心下只当自家奶奶感念远大爷活命之恩,倒也不曾多想。
    那李紈也没来耕作的兴致,只闷坐房里诵念佛经不止。只是那佛经从金刚经换做了《普贤行愿品》——
    ……………………………………………………
    待转过天来,李紈一早儿答对了贾兰,刚过卯正便领了丫鬟往前头来。
    那前头的管事儿得了凤姐儿吩咐,自是早就等候在仪门处。因著只李紈主僕三人,当下轻车简从,须臾出得角门便往外城法源寺而去。
    陈斯远这边厢倒是要拖沓些,盖因昨儿个夜里陈斯远又发烧不退,直到今早请了王太医瞧过,又略略用了些早饭,及至辰时方才乘车往法源寺而去。
    那法源寺位於外城偏西,始建於唐代,至今已是千年古剎。
    却说李紈一行轻车简从,一径进得山门里,待知客僧引至客院方才下得马车。管事儿的领著小廝上前与知客僧答对,少一时来回:“奶奶稍待,知客僧去请至善法师了。”
    李紈頷首应下,领著素云、碧月两个丫鬟进得禪房里等候。过得半晌,外间传来一声佛號,门扉推开,旋即便有一个清癯老僧款步入內。
    李紈赶忙起身一福,那老僧稽首一礼,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来意,老僧业已知晓。只是鄙寺规矩如此,那陈芥菜卤能救人,亦能害人。非佛缘深厚者不得用,还望女施主见谅。”
    李紈蹙眉道:“却不知如何才算有佛缘?”
    至善扫量李紈一眼,摇头道:“以老僧观之,女施主尘缘深厚,与我都无缘……”
    话音落下,李紈顿时蹙眉不已。一旁的素云道:“大师空口白牙便能断我们奶奶有无佛缘,此一说难免不能服人。”
    老僧面上无悲无喜,说道:“便知女施主不信,西路有一处玉佛殿,女施主若不信,只管去叩拜玉佛便是。”
    碧月纳罕道:“敢问大师,这又是什么说法?”
    至善道:“玉佛殿前有一水缸,女施主只管舀了清水放置佛像前金钵中。若女施主有佛缘,则金钵下沉,开佛现。到时不用老僧,自有僧人前来,不拘女施主有何所求,鄙寺一应答应。”
    素云思量道:“既是下沉,那只管多多舀水就是了。”
    至善哈哈一笑,又稽首一礼,便扭身而去。
    李紈见此立时摇头道:“若是这般简单就好了。”
    这客院在法源寺东路,往西路去不好乘车。主僕三个计较一场,碧月便回马车上取了斗笠帷帽来,李紈戴上之后便往那玉佛殿而去。
    到得西路大殿,过祖殿,其后便是那玉佛殿。李紈主僕扫量一眼,便见果然不少善男信女在殿前祈求祷诵不叠,又有人战战兢兢舀了清水来,小心翼翼进入玉佛殿注入那金钵中,而后死死盯著金钵不放。
    眼看那金钵一动不动,顿时哀嚎道:“呜呼,天要亡我啊,咳咳……”
    当下便有沙弥上前搀了那香客往外行去,殿外余者无不祷诵得愈发殷勤。
    素云扫量一眼,便与李紈说道:“奶奶,过会子我与碧月也求一场,如此一来咱们能试三回,总能多一些机会。”
    李紈頷首应下。
    当下素云寻了小沙弥取了竹籤號牌,折返后守著李紈默默等候。
    刻下不过辰时过半,这玉佛殿前便等了许多人。碧月上前扫量一圈儿,回来便道:“早著呢,前头还有三十几號人,只怕有的等了。”
    此时又有小沙弥来请,盖因荣国府的名声,这才请了李紈往侧殿歇息等候。
    閒言少敘,待过得两刻,便有小沙弥来请。李紈主僕三个打起精神来到得玉佛殿前,那素云便道:“奶奶,我与碧月先试试,过后不行奶奶再求一求。”
    “嗯。”李紈应下。
    素云上前舀了满满一舀子清水,挪动莲步进得玉佛殿里,待將舀子中的清水尽数注入,便见那金钵一无反应。她心下纳罕,探手去压那金钵,却见其果然一动不动,顿时蹙眉道:“这……莫非有诈?”
    一旁小沙弥道:“女施主慎言,方才可是有一位善信得偿所愿而去。”
    素云道了声儿『古怪』,只得蹙眉回返。
    那碧月汲取教训,这回舀半数清水入內,却如同素云一般毫无反应。
    李紈眼见两婢都失了手,顿时提起了心来。手中提著舀子一时间踌躇不前。
    有后来者催促不已,小沙弥也上前道:“女施主,这后头还等著呢,还请女施主快一些。”
    李紈舒了口气,蹙眉上前舀了清水,挪步往玉佛殿而来。待进得內中,便见巨大莲骨朵將佛像紧紧包裹,那莲台前又有金钵一个。
    李紈心下惴惴,不禁將舀子先行搁置在地上,撩动衣裙跪在蒲团上,又將帷帽斗笠摘下,双手合十,朝著那莲里的佛像祷诵道:“善女子李兰苕(读调)叩首祈求,我佛慈悲,愿怜惜远兄弟……
    他本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因救我儿性命而罹患重症。若能让他熬过此劫,弟子愿终身茹素,每日诵经百遍,为他祈福延寿。”
    正当此时,忽而一阵风吹入,莲台前长明灯闪烁不停。
    李紈一惊,赶忙一个头重重磕下。
    起身时,额头已有了红印,待看向莲时,已带了哭音。
    “若佛祖嫌弟子心不诚,弟子愿终生茹素,以半数阳寿来换远兄弟好转——”
    ……………………………………………………
    “大爷慢一些。”
    车內轻咳一声,香菱搀扶著陈斯远踩凳下了马车,小廝庆愈与知客僧说了半晌,扭头跑回来道:“大爷,知客僧安置了禪房,大爷先去歇息,过会子至善禪师便来。”
    又有芸香的三姐冬梅凑过来道:“老爷不知,这至善禪师乃是至信禪师的师弟,修为最是高深,都说能一眼断出前世今生呢。”
    陈斯远心下不以为然,此间他又不是没尝试过,连那通灵宝玉都是噱头,又哪儿来的得道高人?
    缓步进得禪房里,才落座,香菱便蹙眉道:“大爷,换一件衣裳吧。”
    陈斯远低头,便见肩头沁出脓血来,將衣裳染了一块。
    陈斯远烦恼不已,心道自个儿莫非还真要死於细菌感染不成?当下五儿、香菱伺候著陈斯远褪去外衣,香菱又小心地重新换过包裹著的纱布,这才从包袱里寻了一件乾净衣裳为陈斯远换上。
    此时便听得外间一声佛號,旋即便有清癯老僧踱步入內。
    陈斯远起身拱手作礼,那老僧闻到浓重药味儿,不禁闻到:“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身上有伤?”
    “不错,在下为贼人袖箭所伤,如今创口化脓,不得已,只得来求贵寺赐下陈芥菜卤。”
    至善蹙眉道:“陈芥菜卤並非神丹妙药,能不能对症,须得看这位公子有没有佛缘。”
    陈斯远思量道:“那禪师以为在下有无佛缘?”
    老僧端详一眼,不禁摇头连连,说道:“公子六根深重,只怕与我佛无缘。”
    一旁香菱等闻言顿时揪心不已。
    陈斯远面上却若无其事,笑著道:“禪师且不忙,却不知我愿捐一千斤香油,可否与贵寺结个善缘?”
    老僧口诵佛號,道:“居士乐善好施,鄙寺自是感念,只是这陈芥菜卤……”
    “誒?在下可不曾提及此物。”
    至善怔了下,道:“贫僧著相了,却不知居士可有旁的所求?”
    陈斯远笑吟吟道:“在下因伤口红肿发炎,夜里高热不退、辗转反侧,便自行翻看了医书,內中除去陈芥菜卤,另有寡妇灰之说,效用与前者一般无二……在下便思量著,莫非这二者有什么勾连不成?”
    “哦?”
    陈斯远又拱手道:“因是在下此番造访贵寺,一则求陈芥菜卤,二则也想看一看此物是如何製备的。若侥倖窥破玄机,来日能活人无数,贵寺自是功德无数,在下也能蹭一蹭机缘。”
    至善自打进来便面上古井无波,刻下听得陈斯远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稽首道:“善哉善哉,公子既有此善念,贫僧自是无不应允。”
    正待说话,忽而有小沙弥入內悄然耳语了几句,至善略略蹙眉,说道:“却是不巧,有贵客登门,老僧说不得须得招待一番。如此,我便让我这徒儿领了居士去瞧瞧可好?”
    陈斯远笑著頷首,道:“求之不得,禪师自去处置庶务便好。”
    至善又是稽首,扭身告辞而去。那小沙弥法號缘空,便要引著陈斯远往西路大殿后头而去。
    眼看香菱等要隨行,小沙弥顿时说道:“这位居士,那制菜场不便女眷入內,居士看——”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如今正值孟夏,僧人要製备陈芥菜卤,说不得便要精赤了上身,又哪里好容女眷入內?
    当下他便嘱咐香菱等留在禪房等候。香菱、五儿自是担忧不已,陈斯远轻咳一声儿说道:“且放心,我如今感觉好了一些,总能撑著回来。你们且在此等候,不必隨行。”
    香菱只得应下,又赶忙去寻小廝庆愈。谁知庆愈这会子不知去了哪儿,竟遍寻不见其踪跡。
    陈斯远哪里等得了,只交代一声儿便隨著那小沙弥往后头而去。
    陈斯远隨著小沙弥自客院出来,一路过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隨即兜转著向西,便到得一处广阔院儿中。
    那院儿中整整齐齐码放著二十几口大缸,又有赤膊僧人將新鲜的芥菜往一空置大缸中码放。小沙弥探手一指,说道:“居士且看,此处便是本寺师兄製备陈芥菜卤处。
    这芥菜歷经风吹日晒,须得霉变出三四寸的绿毛来方才得空,此后又挪到后头埋置地下歷十年才得用。”
    陈斯远负手而行,隨口问道:“如此就得用了?”
    小沙弥卖弄道:“非也非也,还须得看佛祖旨意。”见陈斯远停步看过来,小沙弥说道:“这陈芥菜卤,有些得用,有些毒性太大,便只能倒出来卖掉。”
    陈斯远略略掩了口鼻,盖因此间霉烂臭味浓重。无怪寺中广植草,料想便是要遮掩此处的臭味。
    陈斯远暗自思量,想来是霉变时沾染了旁的霉素,比如那黄曲霉素?所以才导致不是每一缸陈芥菜卤才有效用。至於之后也会死人,大抵是因著青霉素过敏?
    陈斯远不再多言,循大缸而行,逐个瞧过去,转眼便到了玉佛殿后身。恰此间大缸里的芥菜霉变后长出三寸许的长毛来。
    陈斯远强忍著腐臭味儿,却也知此物能救自个儿的性命。当下唤来小沙弥道:“我也不求陈芥菜卤,不知这绿毛可能给我些?”
    小沙弥想起师傅至善交代,忙点头道:“师傅先前吩咐过,公子只管取用便是。”
    陈斯远谢过小沙弥,自袖笼里抽出个小巧锦盒来,又用夹子专选那绿色的长毛夹取,半晌方才取用了一匣子。
    那小沙弥在一旁百无聊赖,恰此时一赤膊僧人遥遥招呼道:“缘空!你那裤子上的鼻涕被人瞧见了,快去浆洗了吧!”
    小沙弥缘空顿时臊得面色通红,当下哪里还顾得上作陪?只告罪一声儿,闷头便往后头禪院跑去。
    陈斯远听得那几个赤膊僧人口无遮拦,什么荤话都说了出来,顿时摇头不已。是了,此时的和尚极少一部分是为了佛法,大多数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又哪里来的六根清净?
    正待起身迴转,忽而听得身后佛殿里传来女子悲切祷诵之声:“善女子李兰苕叩首祈求,我佛慈悲,愿怜惜远兄弟……”
    陈斯远顿时一怔,那悲切之声极为耳熟……是大嫂子李紈?
    恰后殿门虚掩著,陈斯远收拢了锦盒,便推门而入。
    殿內有回音,李紈祷诵之声含糊起来,陈斯远方才兜转过来,便见那莲台后头竟有一机关。略略扫量一眼,陈斯远便见水箱中有一胶乳球,恰好卡在孔洞上。其上又有水流缓缓注入。
    思量一番,陈斯远明白了,这是用水的浮力將胶乳球浮起?只是这机关又有何效用?
    此时便听李紈断断续续道:“若佛祖嫌弟子心不诚,弟子愿终生茹素,以半数阳寿来换远兄弟好转——吸~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该生出妄念来,余生愿晨更暮鼓,侍奉我佛左右……”
    陈斯远挪步出来,便见李紈颤颤巍巍捧了那舀子自地上膝行至金钵前,小心翼翼將內中清水注入其中。清水又顺著金钵下的管道流向后方水箱。
    李紈眼睁睁看著面前的莲,心心念念期盼著其盛开,等了半晌却不见其动弹一分一毫。
    李紈顿时身形踉蹌,绝望道:“佛祖……不肯宽宥弟子吗?”
    女子淒婉的质问声,听得陈斯远心下一绞,心下略略思量,陈斯远大步流星而出。他不知来日自个儿会不会后悔,却知道这会子自个儿若不出去,只怕余生都要后悔。
    李紈正失魂落魄之时,忽而有一只大手扶住其身形。李紈扭头抬眼,顿时愕然道:“远兄弟?”
    她一身素净衣裳,面上满是泪痕,真真儿是梨带雨、我见犹怜。陈斯远温声道:“求神拜佛不如求己,大嫂子快起来。”
    李紈错愕茫然间被其搀扶起,又忍不住去看那硕大的莲。
    陈斯远扫量一眼,顿时笑道:“想见內中真佛还不容易?大嫂子且稍待!”当下撒开手,扭头便转去了后头。
    李紈依旧不知所措,那陈斯远到得水箱前,探手擼了袖子,伸进去便拿开了胶乳球。
    哗啦啦流水声中,机关转动,便听得嘎吱吱声响,那瓣缓缓绽开,露出內中一尊半人大小的玉佛来。
    李紈顿时瞪大了一双桃眼,又见陈斯远自玉佛后缓缓转出,顿时一颗心怦然作乱,张张口,千言万语竟只化作了一句:“远兄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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