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天子分食和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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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8章 天子分食和审计
    得到了天子对他任期工作的肯定后,张邈心下稍安,甚至有些如释重负,微微躬身,坦然接过天子递来的牛肉脯,他尽量保持着士人的斯文仪态,小口地啃咬起来。
    刘辩侧目注视着张邈,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审视,直至看着张邈将最后一点肉脯咽下,面上方才牵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开口问询道:“这是朕的母后亲手腌制的,味道如何?”
    张邈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全然没有想到这竟是太上皇后亲手制作的肉脯。
    这还不是后世那个将下庖厨归为“不仁”的时代,但即便如此,寻常世家豪门的当家主母也不会亲下庖厨。
    唯有那些以色娱人的妾室,为了巩固地位、争得恩宠,方才需要在各方面下些小心思。
    不过,一国之母亲下庖厨,为即将御驾亲征远行的儿子腌制些肉脯,这又会有什么错呢?
    因此这个回答的答案也不言而喻,张邈在马上答道:“虽龙肝凤髓,不能比也!”
    “孟卓何时也学会这般阿谀奉承了?”刘辩闻言失笑,隔空指了指张邈,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递过去一块肉脯。
    张邈再一次接过肉脯,这次却并未立刻入口,而是将肉脯轻轻放在鼻尖前嗅闻着,而后感慨道:“并非只有最珍贵的食材与最高超的技艺烹制出的,才是最上等的珍馐。太上皇后的爱子之心,尽皆汇聚在这不起眼的肉脯之中,这才是真正的母子之情,是那些冰冷无情的珍馐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作为一位合格的士人,张邈自然知晓天子向来不喜世人礼法之下的那种“虚伪”的母子情,自然也知该如何奉承这份真挚的母子情。
    至于脸面?
    那算什么东西。
    只是,张邈忽然怔住了,捏着肉脯的手也停顿在半空。
    天子素来有分食的习惯,而能得到天子递送吃食以表亲厚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故太尉杨赐,故司空张济,太傅卢植,太尉袁滂……以及新近进入朝廷的年轻人。
    所以,这几块肉脯又意味着什么?
    是权力核心的接纳,亦或是再进一步的机遇?
    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如暖流般在张邈心底悄然蔓延,但他面上仍竭力维持着平静。
    当然,刘辩从未在分食时做出任何政治许诺。
    这也是刘辩的驭人之术。
    将廉价的肉脯,通过太上皇后亲制的名号,为之附加了类似于品牌效应的隐藏价值。
    黄金、玛瑙、玉石之所以值钱,并不单单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和其本身的美观价值,更是因为统治者的钟爱。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刘宏喜爱乘坐驴车的那段时间,雒阳一匹寻常的驴子,比上等的幽州马还要昂贵数倍。
    或者说,刘辩的分食,更像是某位后世的青帮头目亲手削的梨子。
    得到那一位为你削的梨子,未必代表你将来会被如何重用,但至少能说明在这一刻你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并给予了一定的关注和期待。
    这肉脯,亦是如此。
    就在张邈心中为此番际遇而暗自窃喜,细细品味其中意味之时,却闻天子忽然开口道:“孟卓能疾驰乎?”
    张邈虽不解其意,但当即收敛心神,挺直腰背朗声回道:“臣先前乃是骑都尉!”
    骑都尉,秩比二千石,名义上的职责是主监管羽林骑,但刘辩初接手的羽林骑不过一千八百骑,骑都尉的员额却是十人,总不能是一人统率一百八十骑吧?
    实际上的骑都尉,只是一个虚职,多是战时设立的武官,拥有比一部比二千石校尉更高的战时自主权,通常还会授予临时募兵的权力。
    但终归是一个武官,并非是光靠钱和推荐就能得到的官职,刘宏在这方面还是要点脸的。
    刘辩微微颔首,抚掌而笑,道:“善,可敢与朕奔驰至郡府?”
    张邈虽怯懦,但本性中却也有几分豪迈,否则也无法令如此多的士人与豪杰为之信服,当下便抱拳应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随后,左武卫营五校兵马中的突骑,合计二千人悉数被抽调出来随驾护卫,由左武卫将军典韦统领。
    余下的步卒,则是由傅燮与皇甫嵩之子皇甫岳二人统领。
    典韦虽是左武卫将军,但本职工作还是护卫天子身畔。
    至于左武卫营,实际上典韦并没有进行如何细致的管理,各校皆自决军务,唯有无法决断之事才会上报至典韦处,但即便如此也多是由傅燮与皇甫岳二人辅佐处置。
    而傅燮、皇甫岳代典韦执掌五校步卒,由典韦领二千骑护驾,这一切的安排也是根据事先的预案进行的安排,并且在平日里专门为之演练过许多次。
    如今的中军,并不需要将领有多么善于统兵,也不需要将领多么勇武。
    战阵是事先演练好的,遇伏、断粮、被围、急行、断后等诸多战场上的情况也都有演练过的预案。
    只要赏必行罚必信,便能带着这样一支兵马在战场上打出不错的战绩。
    而出征前,卢植这位太傅领中护军,亲自来到左武卫营的校场操演预案,其中操演最多的预案便是断后与急行。
    也就是步卒原地结阵吸引敌军并断后,骑军立即护卫天子急行撤退。
    当然,卢植自然是不希望这种预案有用上的一日,但他作为太傅必须做足准备。
    哪怕发生了意外,讨逆大军败了,只要天子仍在,陈国依旧只是癣疥之疾。
    中军的精锐突骑行进极快,以楔形阵急行军二十五里,仅耗时半个时辰便抵达了郡府陈留城外。
    二十五里,不算远,但也算不得近。
    不仅仅是多番操演到烂熟于心的紧急预案和武卫们的默契、组织度以及身体素质外,极为关键的因素便是战马。
    除了大宛马、汗血宝马等稀有名马外,大汉的战马主流品种便是凉州马、幽州马和并州马。
    凉州马耐力极佳,适应性强,适合长途奔驰。
    幽州马短程冲刺速度极快,但耐力不佳,最适应平原地形。
    并州马则相当于是中庸的全能马,耐力良好、短程冲刺速度良好,适应性良好。
    而中军的突骑配置是一人三马,按规制是凉州马、幽州马和并州马各一匹,但此番是在中原作战,故而配置为两匹幽州马以及一匹驮运了部分物资的并州马,此刻二十五里的短途急行军骑乘的则是幽州马。
    行至城下,有着张邈这位郡守随行在侧,即便有人一时未能认出天子仪仗,也绝不会有人敢于拒绝开启城门。
    细柳营的旧例,没有几个人会去重现,也莫要高估帝王们的容忍度。
    只有当天子有求于你的时候,这才叫军纪严明,否则秋后算账时这便是大不敬的罪行。
    不过刘辩并不准备入城,这是事先便商定好的。
    天子入城,即便是有心不打搅百姓,也必然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困扰。
    一旦刘辩离开城内的临时行在,前呼后拥阻挡道路,官吏们也会对某一块区域进行封闭,故而刘辩索性住在城外。
    不过并非军营,而是一处世家在城外的宅邸,七进院落,足以安置他随军的官吏了。
    刘辩并不用在意借住了这处宅院的影响,毕竟这处宅院的主人姓路,路粹的路。
    朕的近臣随朕巡视地方,邀请天子及随行官员入住家里的一座七进宅院怎么了?
    几乎是抵达陈留的即刻,张邈的属吏们便忙碌起来,将早已封存备好的账册悉数送至这座临时行在,交付到随军的精干官吏们手中。
    这一批官吏,多是从大司农署与市舶司里借调的吏员,终日与数字打交道,对数字的敏感性极为强烈。
    而一查账簿,刘辩也大致清楚了张邈初见他时为何那般战战兢兢了。
    陈留郡在光和七年(184年)以前的亏空确实触目惊心,官田、公田不明不白地流失进入世家豪门的口袋里,偷税漏税,人口隐瞒,还有打着各种朝廷名义征收的苛捐杂税。
    不过刘辩并没有深究往事的意思,当初整个大汉都是如此风气。
    尽管官场风气本就不廉,但若非刘宏公开收取买官钱,迫使官吏们为了回本,而变本加厉地从百姓身上以近乎竭泽而渔的方式吸血。
    当年的事情,牵扯甚广,大家都有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他总不能把全天下官员都杀光吧?
    但既往不咎,不代表自他掌权不再收取买官钱之后,还有人可以阳奉阴违,继续对百姓敲骨吸髓。
    光和七年经历了黄巾、凉州羌乱、并州匈奴叛以及泰山郡叛乱,刘辩也能容忍在他正式登基前的逆举。
    因此刘辩令吏员们将审计的重心,放在从汉兴元年起至今这一年半时间里的那部分账册。
    然而,审计的结果却让刘辩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前任陈留郡守程封留下的窟窿也不算小!
    自汉兴元年始,至同年十月,共计倒卖官田和公田三十余顷,也就是三千余亩,最令刘辩感到厌恶的是,这厮为了政绩,竟然虚报新开垦的田亩数量,甚至还借此将一部分世家豪门的田地归类为新开垦荒地从而给予了免税政策。
    “好,好得很!”刘辩的手指重重敲在账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冷冽道。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揪了他的脑袋便是!
    大汉历来是秋后问斩,而在这肃杀的秋季,不杀些人也显得对不住这么好的季节了,甚至刘辩都不必再费心执行什么繁琐的程序正确,证据确凿,足以定谳。
    故而审计未过几日,从那座七进院落里被拖出,于临时设立的刑场被明正典刑的官吏数目便迅速攀升至两位数。
    秋风吹过刑场,卷起地上的枯叶,裹挟着一丝血腥气,令人不寒而栗。
    陈留的官场,也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带着一封捷报自南方疾驰而来!
    (3335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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