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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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窜出那个画面,那只老狐狸坐在扶手椅里咳嗽时,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那种荒谬的怜悯,如今竟又落在这具尸体上。
    可笑的斯派达尔,到死都在用肺痨鬼的演技博同情。可偏偏就有吃这一套的小兔。
    啊是了。我们善良的小医生,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和鲜血吓到了而已。她天性如此,见不得生命消逝,哪怕对方是十分钟前还把裁纸刀抵在她喉间的叛徒。
    多么可爱的美德。显然,心软的小兔已为此付出了代价——那道血痕还留在她的手臂上。
    不过…角落里忽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余光里,属下正在记录现场,钢笔不时停顿,探究的目光频频扫向这边。
    同事们都看着,他必须做点什么。省得这小兔那大得离谱却总看向错误方位的眼睛,给他接下来要撰写的案情报告,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棕发男人径直走向翻倒的文件柜,他俯身,黑色皮手套在散落文件中一抽,一张印有帝国鹰徽的公文纸便被取了出来。
    “啊,正好需要点废纸。”他将纸张对折、再对折,悠然得像准备下午茶的点心垫。
    不多会儿,那张记着军事机密的公文纸变成了一块整齐的方巾。
    接着,他迈开步子,如同在柏林最奢华的沙龙里踱步般,军靴踏过血泊溅起暗红水花来,他却毫不在意,终停在相拥的恋人与尸体之间。
    靴底一半浸在粘稠里,似是恰巧在此处驻足。
    男人视线掠过斯派达尔那只完好的右手,他想起来那双手是如何在咳嗽时拿手帕捂住口鼻,想起十分钟前某个更碍眼的画面,一股熟悉的冲动冲上脊髓去。
    踩碎它,和上次一样,让这指骨一节节断裂,最好是断成无数块。
    军靴底已微微抬起。只需一个向下的力道,就能让那几根手指变成血肉模糊的碎块。
    “呜...”
    此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忽而刺入耳膜,男人余光里,那个埋在克莱恩军装里的身影动了动,肩膀在呢料下一缩一缩,像只被猎枪惊到的云雀,羽毛都吓得蓬松起来。
    靴根缓缓放下,在血泊里荡开一圈涟漪。
    作为绅士,总不该在淑女受惊时干太粗鲁的事,况且,尸体扭曲的姿态会破坏罪案现场完整度,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纯粹是出于礼貌和职业素养的考量。
    君舍俯身,将那张“手帕”轻轻覆在自己已故上司的脸上,指尖在纸帕边缘轻轻一压,确保那张青灰的、尚残留虚伪温和的脸,被完全遮盖在帝国鹰徽之下。
    多讽刺,他勾了勾唇角,用印着帝国荣耀的徽章,给叛国者送葬。
    他凝视着被遮盖的轮廓,发现这比踩碎指骨更有新意,这具尸体,现在成了件被帝国盖章的艺术品,像博物馆里罩着玻璃的标本,永远定在最耻辱的瞬间。
    “顺眼多了。”他低声自语。
    “长官。”舒伦堡适时上前,战战兢兢递上医疗包和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可可。
    君舍接过,瓷杯传来的温热透过手套渗进指尖,啧,还有点烫,他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褐色液体,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斯派达尔脸上的公文纸被浸透,帝国鹰徽扭曲变形,洇成一团模糊的黑。
    可他终究没再看向那具尸体。
    回眸时,那小兔仍把脸埋在他老伙计的领口,只露出半截瓷白后颈,倒不怎么发抖了,克莱恩正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啊,正要被顺毛成功的小兔。
    铛——铛——
    他抬手,骷髅戒指不紧不慢敲击着铁柜边缘,声响在金属架之间来回碰撞,荡出无数细碎回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那片令人不快的温情。
    地上两人抬起头来。
    克莱恩的脸色显然算不上好看,而被他圈在怀里的女孩,眼眶还是红的,像只刚从猎网里挣脱的林间幼鹿。
    “一点绅士的关心。”
    君舍蹲下身,保持一个无可指摘的安全距离。他把医疗包与热可可递向他老伙计的方向,却又在女孩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这动作既像臣服,又像挑衅。
    “当然,”话是对着女孩说的,眼神却迎上金发男人的视线。“如果克莱恩上校不介意...”
    拿啊,小兔,他在心底低语,让我看看你会不会接受我的...善意。
    热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在他与这对情侣之间织出一张朦胧的网。透过这雾气,他能看见她蜷缩的手指,看见她因困惑而微微张开的唇,那抹淡粉在惨白的脸上,像雪地里意外绽放的早樱,懵懂又天真。
    克莱恩下意识拧起眉峰,余光瞥见女孩的视线恍惚飘向那杯热可可,原本不太好的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某个瞬间,他指尖蹭过武装带,掏枪的冲动窜上来。
    他不知道的是,女孩只是机械性地想去看斯派达尔倒下的位置,但眼前被两个男人严密封锁着,视线只能落在那杯热可可上。
    女孩顺着那戴SD袖标的手臂望上去,热气模糊了君舍的棕色眼睛,里面晃动的光在幽暗顶灯下,像极了夜间潜伏的狐狸——和红磨坊那夜太像了,那时他也是这样,把一杯冰镇果汁,慢悠悠推到自己眼前。
    女孩不自觉吸了口气。
    “汉斯。”下一秒,克莱恩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开,本就低沉的声线冷得像淬了冰。“去我的桌上拿医药箱。”
    他的女人只能用他桌上的东西,带着他的气味,在他的领地。
    话音刚落,女孩眼前一黑,脸就被猛地摁回克莱恩颈窝,犹觉不够似的,男人又狠狠按了按,直到颈窝传来一声吃痛呜咽,他才堪堪松了些许力道,可大掌仍紧紧覆着她后颈。
    君舍轻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呵…这护崽心切的雪山狼,连虚伪客套都省了。棕发男人看着女孩被他老伙计揉得凌乱的发顶,被保护得这样密不透风,连一丝外界的善意都渗透不进去吗?
    君舍手指悬停在半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拿着东西离开时,他只犹豫片刻,将医疗包放在隔壁铁架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不远不近,也没撤走。
    人也丝毫没要走的意思,反捏着那杯热可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杯壁,脆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磨得人神经一阵阵发紧。
    这次,克莱恩的眉骨压得更低,军装下的肌肉也绷紧了,他能感觉到怀里女孩又开始在发抖——那该死的敲击声每响一下,她的肩膀就瑟缩一分。他妈的欠揍。
    “上校,”君舍赶在金发男人彻底发作前开口,“这儿的味道实在令人作呕,或许该带…”
    “省省你那些废话,”金发男人嗤笑,陡然打断他,“鼻梁骨长好了?”
    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要不要帮你回忆回忆”,几乎要顺着空气砸到对方脸上。
    这一次和办公室那回不同,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此刻,连角落里记录现场的盖世太保手都停住了,舒伦堡下意识摸向腰间枪套,却被汉斯冷厉的眼神钉在原地,两个下属目光在空气中撞得火星四溅,明里暗里护着各自长官。
    十分钟前还精诚合作的两个男人又在血泊上拉起了一道火线来。
    周围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没人敢上前去。上帝啊,今天的惊悚剧目是一出接一处,两位长官不会是要在凶案现场动手吧?
    气氛瞬时凝固成冰。
    君舍的指尖在瓷杯上一顿,鬼使神差地又想摸摸自己鼻梁骨,他这个老同学的脾气,啧,说揍人是真的会动手,而且从不分场合。
    看来该…见好就收?毕竟,在受惊的淑女面前大打出手,实在有失风度。
    “好吧。”他将杯子搁在档案架上,倒真不动声色挪开了步。“不介意的话,盖世太保会开始清理现场。”
    加一个小剧场:
    君舍:肺痨鬼有什么好看,有我好看吗?蒙不了小兔眼,干脆把那张虚伪的脸蒙起来得了!
    克莱恩:都说我嘴笨,我一句话有人就怂了溜了(昂首翘尾巴)
    琬:你们真的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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