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父与子

    第359章 父与子
    厚重的阴云如同铅灰色的幕布，沉甸甸地覆盖著环状的天坑。
    冰冷细密的雨丝仿佛无穷无尽，不间断地从灰暗的天空垂落，敲打著这片湿漉漉的土地。
    呼！呼！呼！
    伴隨沉重有力的翼翅拍打声，鳞甲鲜艷如血的红龙戈尔萨斯在天坑的半空中低掠盘旋。
    密集的雨珠顺著他光滑而狰狞的血色鳞片滚落，在地面溅起细碎的水。
    然而，这段时间的搜寻一无所获，让红龙本就乖戾的表情，隨著时间流逝逐渐变得比笼罩天坑的乌云还要阴沉压抑。
    几十秒后，耐心似乎消耗殆尽。
    戈尔萨斯猛地收拢巨大的双翼，沉重的身躯裹挟著风声，降落在天坑底部一块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爪下的泥泞四处飞溅。
    紧隨其后的铁龙莱蒂西婭也隨之降落，谨慎地停留在距离红龙百米开外的位置
    雨水同样顺著她的金属般鳞片滑落，而她的姿態充满了戒备。
    “莱蒂西婭，告诉我.”
    戈尔萨斯缓缓转过身，庞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双目直勾勾地锁定在铁龙身上。
    “为什么我找不到任何一丝癲火存在的跡象？”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却让莱蒂西婭心头警铃大作，仿佛直面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危险震动。
    也许是因为此行未能如愿以偿，扑了个空。
    也许仅仅是因为这恼人的阴雨天气，或者是他那本身就难以捉摸的情绪波动。
    总之，红龙戈尔萨斯周身散发的气息表明，他似乎正处在发癲的边缘。
    “我不知道。”
    莱蒂西婭的声音响起，儘量保持著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从未亲眼目睹过癲火在此地復燃，我告诉你的只是我听到的传闻。”
    戈尔萨斯迈开了步伐。
    庞然巨大的身躯一步步地向铁龙逼近，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既然有消息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怎么可能连一丝一毫存在的跡象都找不到？”
    在红龙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铁龙缓缓向后移动，保持著安全距离。
    “我说过了，那可能只是一群冒险者散布的……”
    她的话音未落，便被戈尔萨斯骤然爆发的咆哮悍然打断。
    “闭嘴！”
    红龙的声音瞬间压过了风雨的呼啸，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平静瞬间转变为凶狠暴戾，瞳孔中的火焰仿佛要喷射出来。
    “莱蒂西婭！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偷偷拿走了本该属於我的癲火？！是不是你把它藏了起来？！”
    铁龙莱蒂西婭浑身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內心凛然，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已经极不稳定。
    她维持著表面的镇定，回应道：“我对癲火没有任何兴趣，戈尔萨斯，整个荒野，恐怕也就只有你，才会把这种危险而扭曲的东西视若珍宝。”
    红龙戈尔萨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巨大的头颅微微偏斜，仿佛在努力思考著什么。
    几秒后，他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转而浮现出温和之色。
    “乖，我亲爱的莱蒂西婭。”
    “我知道，你或许是为了我好，怕我被癲火伤害，或许是出於一些別的、我还不明白的想法，所以把癲火藏起来了。”
    “但是，你瞧。”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但这柔和之下却潜藏著令人心悸的危险：“我为了这件事，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不要让我失望，把癲火拿出来吧。”
    “现在，立刻。”
    这反覆无常的样子反而让莱蒂西婭感到更加毛骨悚然。
    铁龙目光中的戒备之色更深，她重复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这里没有癲火。”
    “戈尔萨斯，你所执著的，只是你自己的臆想。”
    闻言，红龙戈尔萨斯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一点点被阴沉、烦躁、暴怒所取代。
    他开始烦躁地甩动巨大的尾巴，尾尖如同犁鏵般在湿软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泥土和碎石四处飞溅。
    “莱蒂西婭！你似乎把我当成了可以隨意糊弄的蠢货？！”
    戈尔萨斯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声音如同闷雷滚动：“人们畏惧我，称我为疯王！狂王！暴君！但绝不是蠢王！”
    “任何消息，都绝不会是毫无根源的无中生有！”
    他锐利的目光如刀，死死钉在铁龙身上：“天坑之中既然有癲火復燃的消息传播出来，那它就必然有其存在的线索！”
    “然而，我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跡！”
    说到这里，戈尔萨斯瞳孔收缩成两道细线，语速陡然加快。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真相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里確实存在癲火，而你，我亲爱的莱蒂西婭，將它藏了起来，瞒著我！”
    “要么，是你！莱蒂西婭！是你故意放出假消息，把我引诱到这里！想要害我！”
    红龙戈尔萨斯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咆哮道：“告诉我！莱蒂西婭！现在！到底是哪种情况？！”
    冰冷的雨点敲打在铁龙的鳞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沉默以对，心中暗惊。
    没想到，即便戈尔萨斯已经显得如此疯癲，却依然和从前一样，拥有著非同一般的急智，这么快就逼近了真相。
    “看著我眼睛！回答我！”
    红龙的低吼升级为雷鸣般的咆哮，震得周围的雨丝为之紊乱。
    他步步紧逼，眼中的危险光芒几乎化为实质。
    突然，戈尔萨斯的动作猛地一顿，似乎爪下踩到了什么异物。
    他低头看去，发现在被雨水冲刷开的泥泞中，有一枚不起眼的碎鳞。
    它似乎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几乎与土地融为一体，此刻才因雨水的洗涤而显露出来。
    那鳞片是黑色的，但边缘却泛著淡淡的银色光泽。
    ——伽罗斯的冷爆鳞。
    那是之前与铁龙莱蒂西婭切磋时，被打碎散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旧鳞。
    “龙鳞？”
    戈尔萨斯伸出另一只前爪，將那片沾染著泥水的碎鳞捻了起来，凑近鼻孔重重嗅闻。
    一股混杂著硫磺与金属气息，极具辨识度的味道传入他的感知。
    “红龙的气息……还有铁龙的味道……”
    他喃喃自语，隨即，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骤然抬起头，目光变得无比凶狠，对著铁龙莱蒂西婭齜出了森白的獠牙。
    “莱蒂西婭！看来我当初对你的警告，还远远不够深刻！”
    他厉声质问道，“说！这是不是那个所谓的熔铁之王的鳞片？！”
    不等铁龙回答，戈尔萨斯已经从鼻腔中喷出两道炽热的烈焰，怒火被点燃：“贱货！你竟然勾搭上其他的龙，合伙想来谋害我！”
    天坑中的气氛瞬间凝固，连雨点都仿佛变得沉重。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我戈尔萨斯的陷阱！”
    红龙发怒，咆哮声震天动地：“莱蒂西婭！我对你尚且保留著一份旧情，如此真诚炽热！你却如此背叛我！该死！你真该死！”
    “你以为靠著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熔铁之王』，就能对付得了我？来吧！让他来吧！我就在这里等著！我会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他已然完全识破癲火消息只是个诱饵。然而，极度膨胀的自信与狂怒让他没有丝毫退却的打算，反而决定留在天坑领地，正面迎战。
    戈尔萨斯满脸暴戾之色，嘶吼道：“在你的好帮手到来之前，贱货，我会先拧下你那颗漂亮的脑袋！把它当做送给那个杂种的见面礼！”
    “然后，我会拧断他的脖子！再把你的脑袋缝上去！让你们永远在一起！哈哈哈哈！”
    受到刺激的红龙，彻底展露了其疯狂暴虐的本性。
    然而，面对如此癲狂状態的戈尔萨斯，莱蒂西婭的脸上却並未浮现出畏惧，她只是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越过红龙庞大的身躯，望向他身后那被雨幕笼罩的遥远天空。
    一道撕裂了阴沉天幕，燃烧著长长尾焰的璀璨流星，正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划过天际！
    它撕开呼啸的风雨，在铅灰色的背景中勾勒出一道美丽而致命的弧线。
    它目標明確，径直朝著天坑领地，坠落而来！
    “谁？！”
    “谁？！”
    红龙戈尔萨斯凭藉野兽般的直觉骤然转身，抬头望向天空，他的瞳孔中倒映著那极速靠近的光点。
    轰！轰！
    伴隨著一圈圈扩散的音爆云，那流星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抵达天坑上空，它並未直接撞击地面，而是灵巧地盘旋一圈后，如同君王降临般，稳稳落在了崎嶇陡峭的岩壁顶端，显露出了真实形態。
    那並非天外流星。
    交界地之主，西北区域无可爭议的统治者，代表死亡的凶星，熔铁之王——伽罗斯！
    他来了！
    风雨交织的帷幕中，两条强大的巨龙第一次真正直面彼此，没有温情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后掠的崢嶸龙角闪烁著寒光。
    尖利而密集的棘刺遍布脊背和关节。
    如钢铁般一块块隆起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从上下顎之间突出的一根根粗壮暴牙彰显著掠食者的凶猛……这些属於红龙的典型特徵，在戈尔萨斯身上清晰可辨，却又带著一种独特的韵味。
    伽罗斯目光微眯，审视著这位红龙父。
    他最终注意到了戈尔萨斯身上那泛著鲜血般刺目光泽的鳞甲，这鳞色比他见过的任何红龙都要鲜艷夺目，上面密布著一层难以磨灭的歷战纹路，诉说著其主歷经的无数战斗与辉煌。
    另外。
    虽然强壮程度或许不及伽罗斯自身，但戈尔萨斯的体魄远超寻常红龙，配合上超过二十八米，超过伽罗斯许多的体长，整体看上去比伽罗斯庞大了数圈，视觉上的压迫感与衝击力极其强烈。
    对面，戈尔萨斯面色阴沉如水，也在仔细打量著这位不速之客。
    巨大无比、边缘如刀锋般锐利的双翼。
    层层叠叠、仿佛具备多重防护的厚重龙鳞。
    尖锐冷硬、密集如剑林般的簇簇棘刺。
    以及那肌肉僨起、强壮到令戈尔萨斯內心都暗自惊讶的巨龙体魄。
    ……红龙与铁龙的血脉特徵，在这位熔铁之王身上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与升华，並且还进化出了许多独一无二的特徵。
    “熔铁之王，一个混血的杂种。”
    戈尔萨斯率先开口，声音中充满了鄙夷与杀意：“你想要伙同莱蒂西婭这个贱货来杀我？那就来吧！我保证，会让你体验到什么才是世间最极致的痛苦和折磨！”
    然而，他的狠话刚刚落下，鼻翼却微微抽动，仔细捕捉著空气中传来的龙类气息。
    一抹难以言喻的疑惑取代了部分暴戾，出现在他的眼中，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攻击。
    红铁龙舒展双翼，从岩壁跃下，沉稳地落在地面上。
    他迈著沉稳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著戈尔萨斯走近。
    隨著距离的拉近，戈尔萨斯从这头红铁龙身上，嗅到了一抹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他感到熟悉的血脉气息。
    熔铁之王……红龙血脉……铁龙血脉………
    戈尔萨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血红色鳞片的强壮身躯，又猛地转过头，望向侧面保持警惕戒备姿態的铁龙莱蒂西婭。
    同时间。
    脑海中那模糊的熟悉感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达到了顶峰，化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结论。
    “你……你是我的子嗣？！”
    戈尔萨斯惊愕地脱口而出，龙瞳微微扩张。
    他看著眼前这头如此强壮，体型只比自己小上几圈的红铁龙，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这是他的后代，现在最多应该处於青年龙阶段。
    一头青年龙，却已经有了如此骇人的体型、磅礴的生命，甚至在荒野中闯下了如此显赫的声名。
    红龙戈尔萨斯的目光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被更加深沉的阴鷙所取代。
    为后代的卓越成就感到骄傲？欣慰？
    这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相反，一想到这位流淌著自己血脉的后裔，在未来几十上百年后，有极大的可能完全超越自己，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汹涌的杀意便从他心底喷薄而出。
    “你好，父亲。”
    伽罗斯面对红龙那冷漠而危险的注视，没有丝毫畏惧，一步步不紧不慢地靠近。
    “我听说过关於你的许多事情，你的行事风格確实让我感到了威胁，但那些终究只是道听途说，並非亲眼所见。”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谈一谈。”
    “我其实並不介意与自己的血亲共同生活在这片广袤的荒野之中，这里的空间足够大，理应能同时容得下我们。”
    当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百米时。
    红龙戈尔萨斯突然咧开大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小崽子，听听你这狂妄的语气。”
    “不介意？呵呵……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里，用这种平等的姿態和我说话？”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
    “哦……刚才似乎是我有些……过於激动了。”
    他笑呵呵地说道：“我亲爱的孩子，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联手！”
    “父子齐心，一起征服和统治这片无尽的荒野，让那些如同虫豸般的卑微生物，在我们的龙威下瑟瑟发抖，世世代代讚颂我们父子的伟大！”
    “当然，这有一个小小的前提条件。”
    “乖儿子，现在，跪倒在这泥泞之中，匍匐在你伟大的父亲身前！让我看到你应有的尊重和敬爱！”
    这不是正常的沟通，而是彻头彻尾的挑衅与折辱。
    伽罗斯在距离戈尔萨斯仅剩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摇了摇头，对戈尔萨斯说道：“看来，我们之间確实没什么好谈的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紫晶龙狮！圣灵鹿！不死鸟！金龙阿尔贝托！鲜领主夏尔！铁龙索罗格！红龙萨曼莎一道又一道散发著强大气息的身影，陆续出现在周围的雨幕之中，环绕於天坑四周的崖壁之上。
    各色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同时聚焦、牢牢锁定在了戈尔萨斯的身上。
    戈尔萨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该死的杂种！！”
    他发出撕碎雨幕的咆哮，巨大的双翼狂暴地展开。
    “你以为带著这群臭鱼烂虾就能挑战我？！还敢独自离我这么近？！”
    “我今天就要掏出你的心臟！拧断你的脖子！捏碎你的骨头！！我保证！！那过程会让你痛不欲生！！而我会享受其中的每一秒！！！”
    呼！
    红龙猛地展开双翼，眼看就要扑向近在咫尺的伽罗斯。
    然而，伽罗斯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就在戈尔萨斯发难的瞬间，伽罗斯早已蓄势待发的龙爪猛地甩出一块刻画著复杂符文的金属阵盘。
    他靠近戈尔萨斯，为的就是此刻。
    阵盘在空中急速旋转，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剎那间，红龙戈尔萨斯感到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快速的扭曲，自己的身体开始下沉。
    那並非在物理上下沉，而是所处的空间本身正在向內坍缩。
    以他为中心，一个暗红色的空间旋涡凭空升起，如同巨兽猛然张开的血盆大口，將他的整个身躯吞噬了进去。
    红龙眼前的景象先是骤然凝固，隨即就像被暴雨冲刷的油画般，色彩模糊、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
    是一道道在扭曲光影中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以及一座陌生的建筑轮廓。
    ps：太多了，今天来不及写完，战斗都放在明天爆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