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维港、故宫、巴黎我都喜欢

    下午三点，关于“秦玉桐夜入警署”的新闻，团队雷厉风行的公关操作下，风向已经彻底逆转。
    先是香港警署的官方Facebook账号发布了一条不点名的动态，科普了游客因不熟悉本地交通规则（尤其靠左行驶）而收到罚单的常见案例，并配上了一张维港的风景照，文案轻松幽默，呼吁大家安全出行。
    紧接着，秦玉桐的内地工作室和香港的合作公司同时发布了澄清声明，详细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对“占用公共资源”表示歉意。
    一套组合拳下来，舆论从“影后犯事”的猎奇揣测，变成了“原来大明星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美女骑二八大杠也太好笑了”、“姐姐人美心善还主动交罚款”的一片和谐。
    至此，危机基本解除。
    秦玉桐窝在酒店套房的沙发里，用平板刷着新浪微博。热搜榜上，她的名字后面跟了个“爆”字。
    点进去，看着那些澄清通稿和粉丝控评的彩虹屁，没什么表情地退了出来。
    浅浅端了杯温热的蜂蜜水过来，“桐桐姐，方姐说让你发条微博，跟粉丝互动一下，安抚安抚情绪。”
    秦玉桐“嗯”了一声，接过水杯。
    她打开相册，从浅浅在阳台给她拍的一堆照片里，挑挑拣拣选了三张。
    第一张，她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风衣，站在套房的露台上，身后是碧蓝的维多利亚港和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她微微侧着脸，海风吹起几缕发丝，眼神清澈。
    第二张，是她坐在餐桌前的近景。阳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她面前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眼神放空，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有一种文艺电影的故事感。
    第三张，她对着镜头，俏皮地比了个“耶”的手势。眉眼弯弯，笑得天真烂漫，仿佛之前的一切风波都与她无关。
    她编辑了一条文案，想了想，又删掉，最后只留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秦玉桐V：我还活着，谢谢关心。风景很好，菠萝油很好吃。[图片][图片][图片]
    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评论和转发就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开始疯涨。
    【啊啊啊啊老婆你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了！】
    【呜呜呜我就知道那些天杀的港媒是胡说八道的！我老婆这么乖！】
    【这颜值……我死了。姐姐你没死，我死了。】
    【第三张也太可爱了吧！想魂穿那个菠萝油！】
    前不久她被评为微博年度最受欢迎女演员，这流量让入圈多年的各大花小花都望尘莫及。
    *
    傍晚，香港中环，历山大厦顶层的私人会所。
    包厢里燃着顶级的雪松线香。
    商屿端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轻轻晃动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听着对面的男人侃侃而谈。
    坐在他对面的是霍家的掌门人霍启山，年过六旬，身上有种旧式文人的儒雅。霍家在港岛做的是航运和地产，与商家是世交，也是最重要的生意伙伴之一。
    霍家在香港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霍老爷子去世时香港曾降半旗，旁人谁见霍家家主不低头避让三分？但商屿不用。对他只有长辈的尊敬。
    今天这顿饭，是谈一块新界北的地皮。
    事情谈得很顺利，霍启山对商屿拿出的方案很满意，酒过三巡，气氛也松弛下来。
    霍启山放下象牙箸，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后辈，忽然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开口：“阿屿，近来似乎心事重重啊。”
    商屿抬眼，脸上是得体的微笑：“霍伯父说笑了，公司事忙而已。”
    “年轻人，事业固然重要，但身边人，也要懂得维系。”霍启山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孔夫子有句话，叫‘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女人啊，就是这样，你离得太近，日日黏着，她便觉得你不矜贵，失了分寸；你离得远了，又怨你冷落她。这个度，最难把握。”
    商屿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何其精准。
    他早上发了疯一样地冲过去，把她按在床上做运动，那是“近”，结果小姑娘觉得他老，耽误了她的时间，对他一点不欢迎。
    昨晚在电话里，他用最冷漠的言语拒绝她。那是“远”，换来的是她一夜的眼泪和几乎要把他逼疯的误会。
    秦玉桐说他是小三后，商屿显然接受不了，问他比别人差在哪里。
    她的回答是这样的：“维港的夜景，故宫的落雪，还有巴黎铁塔的灯光，我都喜欢。”
    “没有谁比谁更好，也没有谁比谁更重要。商先生，你不觉得，能同时拥有这些，才是最快活的吗？”
    没有非此即彼的对立，只有“我都要”的理直气壮。
    她不是不爱，只是她的爱，像阳光和空气，可以慷慨地分给很多她认为美好的事物——一座城市，一片风景。
    或许也包括，好几个男人。
    他们在他眼里是竞争者，在她那里，却可能只是她庞大收藏品里，各自闪着光的、独一无二的藏品。
    她没有更喜欢谁。
    因为她每一个都喜欢。
    他不是输给了谁。
    他只是，还没能让她觉得，拥有他一个，就胜过拥有全世界。
    商屿放下酒杯，杯底与铺着苏绣桌布的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霍启山见他神色变幻，以为是自己说教得过了，正要开口圆场。
    却见商屿抬起头，所有的阴霾和不确定都已一扫而空，只剩下势在必得的沉静光芒。
    “霍伯父，”他微微一笑，重新执起公筷，夹了一块软糯的鲍鱼放进对方的碟中，“您说得对。”
    “是我以前，想得太简单了。”
    霍启山见他神色清明，不似作伪，便满意地捻了捻下巴上的短须，笑意更深，“你啊，就是太稳。这点比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阿轩强太多了。”
    他口中的“阿轩”，指的是他最小的弟弟，五房所出，小了他三十岁，成日在兰桂坊和模特嫩妹厮混，是港岛出了名的浪荡子。
    “霍伯父谬赞了。”商屿谦和地垂下眼，“从前我也没少跟阿轩一起闯祸，没少被阿爸用家法教训。”
    霍启山哈哈大笑，指了指他，“你这小子，还学会藏拙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
    咖喱鱼蛋，牛杂，鸡蛋仔，还有裹着甜酱和花生酱的猪肠粉……
    秦玉桐胃里空得发慌，早知道中午就吃一点，干什么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现在倒好，一想起好吃的嘴里就流口水。
    少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进衣帽间。
    方姐的禁足令还在耳边，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今天在品牌活动上迟到，已经被记者戳了半天脊梁骨，她现在只想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
    她换下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裙，套了件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外面随意地罩了件黑色连帽衫。
    临出门前，她在玄关的镜子前停下。
    大明星出门自然是要全副武装，不然明天她呼吸一下就能上头条。可口罩是不能戴的，戴了还怎么边走边吃？
    她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一副几乎能遮住半张脸的超大号黑色墨镜架在了鼻梁上。
    晚上九点，戴着墨镜在街上晃悠，是有点奇怪。
    但人都有点怪癖，大家应该也能理解。
    秦玉桐非常心大地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夜里的旺角，比白天更有人气。
    无数块霓虹招牌交错层迭，把天空都映成了瑰丽的紫红色。
    秦玉桐把卫衣的帽子拉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像一条灵活的鱼，汇入了这片喧闹的人海。
    她在一家小小的食肆前停下，那口大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咖喱鱼蛋和萝卜牛杂，看着就好吃。
    “唔该，一份鱼蛋，一份牛杂，要辣。”她特意说。
    当然要辣，不辣的小吃有必要吃吗！
    老板手脚麻利地用竹签串好，淋上酱汁，装在小小的纸碗里递给她。
    秦玉桐付了钱，迫不及待地走到一边，摘下墨镜，用竹签扎起一颗还烫嘴的鱼蛋，吹了两下就塞进嘴里。
    Q弹的鱼蛋在齿间爆开，辛辣鲜香的咖喱汁瞬间席卷了整个味蕾。
    太好吃了。
    好吃到她想哭。
    她就这么一手端着纸碗，一手拿着竹签，毫无形象地站在街角，吃得心满意足。
    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再美，也比不上此刻碗里这一份热气腾腾的牛杂。
    她甚至觉得，商屿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懂这种快乐。
    那个男人，怕是连这种地方都不会踏足。他属于中环顶层的私人会所，属于浅水湾的大宅，属于一切被精心打造的，高贵的存在。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个念头刚闪过，秦玉桐的动作就顿住了。
    捏着竹签的手顿在半空中。
    不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
    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的身形骨架极适合西装，暗红色领带，裁剪得如此妥帖。他似乎刚从什么饭局上下来，身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酒意，但深褐色的眼却清明得过分，正望向她的方向。
    有些人生来就是万众瞩目，比如秦玉桐，也比如他。
    商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后是人潮汹涌，是闪烁的霓虹和廉价的叫卖声。
    那些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市井景象，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他像一帧误入B级片的文艺电影镜头，清冷，矜贵，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攫取了所有的目光。
    秦玉桐嘴里的半颗鱼丸还没来得及咽下。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姿态，又遇见他。
    女人总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保持体面。
    可她不仅没化妆，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咖喱的酱汁。
    这比在国际电影节的红毯上摔一跤还要丢脸。
    绿灯亮了。
    商屿迈开长腿，穿过斑马线，径直向她走来。
    秦玉桐下意识地想把脸上的墨镜戴回去，手刚抬起来，又觉得这举动实在太过欲盖弥彰。
    算了，大大方方的，她啥样他没见过。
    他走近，带着一身清冽的雪松冷香。
    男人在她面前垂眸，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那个小小的纸碗上。
    视线很专注，像是在鉴赏什么稀世的古董。
    秦玉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里的碗也似乎变得滚烫，仿佛上不得台面似的：“商先生，好巧。”
    商屿伸出手。
    秦玉桐以为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是干嘛啊，光天化日之下，要是被人看见——
    他的手却没有停，修长的指尖越过她，从她身后那个简陋的摊位上，抽了一张餐巾纸。
    然后微微俯身。
    秦玉桐屏住了呼吸。
    他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映出的，自己那张沾着酱汁的、傻乎乎的脸。
    他的指腹捏着那张薄薄的餐巾纸，轻轻地擦过她的唇角。
    “食到成个花面猫咁。”无奈又纵容的亲昵。
    擦完后，他才重新看向她，深邃的眼底，像是盛着一整片维多利亚港的夜色。
    “我们聊聊？”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