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不笨的

    黑发人鱼并没有让灯希继续唱歌, 这里离元帅实在是太近了，一点点声响的发出都会让他胆颤心惊，“我先走了, 这是我的通讯。”
    他用自己的光脑碰了碰灯希手上的光脑。
    黑发人鱼远离了通道连接水池的那一侧，停留在了通道的外围，离去前, 又回头看了一眼, 等了一会儿, 也没等到任何的回应。
    最终，铁下心离去。
    黑暗的海底隧道瞬间变得很安静，但也很吵，灯希脑海里混乱地回响着刚刚黑发人鱼的话。
    “只有异族人才会狂化生病。”
    “如果你一直认为自己是异族，你没有去想过你为什么是异族里最特殊的那一个呢？”
    不是这样的。
    明明那些异族幼崽也有自己的能力, 明明是小哑巴在危险的人类世界长大，要保护自己, 所以才会变得很厉害。
    他在撒谎。
    他一定在撒谎。
    耳腮在艰难地颤动着，灯希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打开自己的光脑，看了眼定位器显示的画面。
    小哑巴还在楼上, 而他游到了水池外面。
    两个小红点没有挨在一起了，它们之间有着一条明显无比的分割线。
    灯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突然问，“光脑，你可以告诉我，鲛人是什么物种吗？”
    他的声音很小, 有一大半都是气音, 似乎轻轻一吹, 就像脆弱的泡泡一样碎掉了。
    光脑甜甜的机械音在漆黑的甬道里响起，“鲛人是古老的东方物种，鱼尾人身，生来骁勇善战，凶猛无敌。”
    灯希很小声地应了一下，又轻轻地问，“那它跟人鱼是同一个物种吗？”
    光脑即使被设置成少女的甜音，也盖不住语气中机械的冷漠，“不是。”
    “人鱼跟鲛人是两个物种，虽然两者外形相似，但传闻中人鱼是一种极其脆弱的生物，但鲛人与之相反，在帝国5344年，元帅曾经在战场上脱离了机甲进行鲛化，用利爪穿透了虫王的身躯，将其杀死。”
    这是两年前的一场战役。
    灯希还有印象，是他在那天影音室第一次触发起小智的时候。
    他记得那张照片，记得照片里男人身前倒塌的虫王身躯，跟对方几乎翻折的指尖。
    灯希安静了很久很久，才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静静地说，“我知道了。”
    光脑又悄无声息地安静了下来。
    蓝色的尾鳍毫无意义地摆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灯希才从甬道里游回水池，他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游到了岸边上，等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他要去找小哑巴来着。
    蓝色的鱼尾变成人类白皙的双腿，灯希笨拙地拿着浴巾擦干自己身上的水珠，很小心地走在滑滑的岸边，去穿小哑巴给他准备好的衣服。
    小哑巴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在楼上。
    灯希走得很慢，没有小哑巴扶着他，他就得自己小心一点，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但现在离晚上还有很久。
    灯希走进去，发现上面摆着一个很小的纸条，星际文字简短又流利。
    他都可以看得懂。
    ——晚餐可以自己先吃，我会有些忙，处理完了就能下来。
    小哑巴不想让他找上去。
    灯希一眼就看出了这条纸条的潜下含义。
    他无措地眨了眨眼，想上楼的步伐停顿住了，灯希坐进了沙发的角落里，将小鲸鱼抱枕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把脸也埋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闷得快呼吸不过来了，也不肯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
    他知道自己有些笨，很多时候都会去打扰正在忙的小哑巴，但是灯希一直觉得，小哑巴是不会嫌他麻烦的。
    再怎么忙，都会抽空回答他各种各样奇奇怪怪，又很平常的问题，现在，灯希有一个问题想问小哑巴，却被告知，他不能去打扰正在忙的小哑巴了。
    “小鲸鱼，你说我要去找他吗？”
    小鲸鱼抱枕只是一个玩偶，并不是真的蓝鲸，回答不了灯希的问题。
    灯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他看了一眼偌大的客厅跟高高的二楼，人类的房子很大，一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就会感受到无比的空旷。
    太安静了。
    灯希再也忍受不下去，他看了一眼旋转楼梯，“噔噔”地往上小跑，去了小哑巴的书房，对方在工作的时候，一般都在那。
    但书房的门大开着，里边一个人的都没有，只有整齐摆放着的文件。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呢？小哑巴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他出去了那么久，小哑巴都没有发现他的定位器移动了，还不准他上楼。
    灯希垂了垂眼睑。
    他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灯希试探地走到了小哑巴的房间，高大厚重的房门紧紧闭着，他推了推，没有推动，灯希以为是自己力气小，又去拧门把锁，没有按动，后知后觉，是因为门锁了，所以他推不动。
    小哑巴把门锁了，不让他进去。
    灯希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厚重的房门发挥出了很好的隔音效果，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又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里面的人给他开门，站立太久的双腿开始泛酸。
    被关在外面的小人鱼忍不住坐在了地上，他靠着身后的房门，抱着膝盖，闷闷地将脑袋抵在腿上。
    他不是因为小哑巴是他的族人才去救当时受伤的银尾的，灯希认真地想，他是被小哑巴漂亮的尾巴吸引过去的。
    他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接受了整个世界上只有他这一尾人鱼的事情了，虽然灯希很想有一个同伴能陪在他的身边。
    突然有一天，小哑巴就出现了。
    看到银尾的第一眼，灯希就想摸他的尾巴，那真的很好看。
    后来呢？
    灯希问自己，他是因为小哑巴是他的族人，才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找到银尾，想要留在人类的世界陪他唯一的族人吗？
    不是的，是因为是小哑巴，所以灯希才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银尾，他才会愿意留下来。
    是因为对方是会保护他，陪着他，听他说话，也愿意努力地克服困难，对他说话，教他任何事情的小哑巴。
    灯希小可怜一样抱膝坐在门前的地上。
    他很不高兴地把脸埋进臂弯，呼出的热气将眼睛也熏得湿湿热热的。
    灯希讨厌的是，小哑巴可能对他撒谎了。
    灯希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了多久，他等到的不是身后房门的打开，是清理到这层楼的机器人管家叫醒了自己，“小主人晚上好，地上很凉，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可以在一楼客厅上的沙发休息噢！”
    灯希小声拒绝，“我不想去。”
    他想了想，“我进不去了，小管家，你可以帮帮我吗？”
    机器人管家大概只有灯希的一半高，是飞在空中的，身体圆圆的，但有一个正方形的宽脑袋，电子屏幕上会闪过很多可爱的颜文字。
    小主人是有权限进入大主人的房间的。
    管家立刻说，“当然可以！”
    系统权限通过后，厚重高大的房门自动打开，灯希弯了弯眼睑，说了一句“谢谢”，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太久，双腿已经有些麻了。
    他很困难地爬起来，握着门把手支撑着身体，费力地把门推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脑袋，去看里面。
    房间内没有开灯，很黑。
    灯希看了眼身后，机器人管家正在哼哧哼哧地清扫着地毯上的灰尘。
    他鼓起勇气，踏了进去，身后房门又自动关上，四周彻底变得一点光亮都没有。
    灯希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踏在地上，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脚下有点湿湿的，好像有水迹。
    他摸索着伸出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里走，越往内，脚下湿冷的水痕就越发明显，给灯希一种深入骨髓的森冷感。
    “小哑巴？”灯希茫然地喊了一声。
    没有应答。
    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黑暗里一片寂静，直到拐过了玄关，视线了才出现了一点光亮感，灯光是从紧闭的磨砂玻璃浴室门里透出的。
    小哑巴在里面吗？
    灯希抬了抬脚，向前走的同时，踩进了一滩水里，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从紧闭的浴室门一直往外，延伸进身后的黑暗里，有大片大片明显是拖痕的水迹。
    是由尾巴造成的吗？
    灯希弄不清状况，他小心地避开水滩，走到浴室门口，握上了同样湿淋淋的门把手。
    打开。
    浴室门被推开的同时，一股冰冷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灯希低头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的水痕跟少了一半水的浴缸，无措地走进去，四处看了看，“小哑巴？”
    依旧没有应答。
    浴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小哑巴不在。
    灯希却注意到浴室的壁龛上赫然摆放着一支空荡荡的试剂，蓝眸瞬间睁大，他猜到那个是什么了，是基因抑制药。
    他一直藏在客厅的玫红色贝壳里，好好地放在手提箱里，每天都会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变少的基因抑制药。
    怎么会在这里？
    是小哑巴拿的吗？小哑巴怎么知道他把它藏在那个地方了？
    不对，不对。
    明明后天才是吃药的时候，为什么小哑巴今天就吃了，还没有告诉他，又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自己吃。
    为什么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上一次就是因为担心会伤害到他，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他，一个人把基因抑制药都吃光了，准备自己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