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霍昭的眉头瞬间皱起：“你怎么了？”
    “没、没事。”
    林蕴深吸了一口气，将已经流到眼眶的眼泪给憋回去。
    他其实已经很久不会为这样的事情伤心了。
    加班、节奏被打断，突然交过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林蕴已经足够习惯这些。
    可他之所以能够忍受，是靠着生活中的那一点甜才能过下去的呀。
    “我没事。”林蕴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他从小就知道在别人面前哭泣是得不到任何安慰的，只会在沉默寡言的缺点后面再加上一个懦弱娇气。
    “对不起，”视线触及霍昭手里的邀请函，林蕴的手指攥紧，深吸口气，拼命地想要让眼眶里的泪水快点蒸发掉，“这个你拿回去吧，我……我用不着了。”
    “周末要加班。”
    “答应陪你去的，很对不起，”即便是这个时候，林蕴还是又道了一遍歉，“我，我再帮你问问别人吧，找一个陪你去的。”他吸吸鼻子，说，“真的对——”
    “别哭了。”
    霍昭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这么难受还道什么歉。”alpha的话像是在责怪，可是语气却带着叹息般的温柔，将邀请函放在一旁，从口袋里拿出丝巾帮林蕴擦着眼泪，“眼睛这么红。”
    “我……”
    alpha的动作很温柔，林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蕴蕴，”霍昭叫了声他的名字，一只手按住他的肩不让他动，用丝巾将眼角的那滴泪给抹去了。
    “本来就是给你要的邀请函，你想让我找谁去？”
    “喏，”霍昭将旁边的邀请函递给他，给他看上面做好的刺绣，“你的名字都刻在上面了，你还想让我找谁去。”
    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的林蕴二字那样分明，是他跟霍昭期待过的样子。
    只是看了一眼，林蕴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就又冒了出来。
    beta的眼镜早就被摘下了，琥珀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兔子一样。
    “好了好了，”霍昭心头一紧，一把将他按在自己的肩头，“受委屈了，我们蕴蕴。”
    我们蕴蕴……
    小时候，奶奶也会这么叫他。
    老太太甚至会因为老师给关系户抢了他的座位去跟学校大闹，然后摸摸他的头：“受委屈了，我们囡囡。”
    “没事了，奶奶在呢，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囡囡。”
    林蕴吸了吸鼻子，肩头的西装却变得更湿了，霍昭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半晌，在众多的“霍总监”之后，听到很轻地一声：“……小昭哥哥。”
    心脏仿佛跟着林蕴的眼泪融化成了一滩水。
    一瞬间，霍昭甚至想去刚刚跟林蕴打过交道的人全都拎起来审一遍。
    他有这个能力。
    即便将他们全部辞退也没有关系。
    但是……霍昭垂下眼睛，却想起江逸风的话。
    他不喜欢林蕴，林蕴喜欢的也不是alpha。
    他不是那个能陪林蕴到最后的人。
    在剩下的几十年的漫长人生里，林蕴还要经历许多次这样的事情。
    林蕴终究要自己去面对。
    或者……和他真正的另一半去面对。
    “哥哥在这里，”霍昭摸了摸林蕴的头发，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讲一讲吗？”
    二十分钟后，林蕴坐在霍昭的办公室里，跟他讲述了刚刚的事情。
    他眼睛里的红已经消下去很多了，情绪也逐渐变得平静。
    于是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耻……
    对于霍昭这样的职位来说，应该操心的是公司的大展和财报，而他一个小职员加不加班的事情，对他来说恐怕太过微小了。
    但霍昭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他听完，主动给林蕴添了杯茶：“嗯，所以……他们都这样说，你就同意了？”
    “对。”
    “为什么不争取？”
    林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怎么争取？”
    “既然没有你的业务，为什么不能争取？”
    “主管都说了……”
    “主管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公司章程做什么，他可还没坐上董事长。”
    “是是，”林蕴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他都那样说了，我不听，难道是要跟他吵一架吗？”
    “吵了又会怎么样？”
    他怎么会想到要跟霍昭讨论这个？！林蕴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像是霍昭这种从来都没有在底层待过的人，根本就是何不食肉糜。
    “对啊，”林蕴刚刚被熄灭的火气瞬间上来了，“我是应该跟他吵！我应该把辞职信摔在他的脸上，应该打印成传单贴到公司所有地方！对吧霍大总监？”
    茶杯中的水重重溅了下去。
    林蕴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紧绷，已经做好了要跟霍昭大干一场的准备。
    谁知道，下一秒，却听到头顶的一句轻笑。
    林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霍昭居然笑了。
    alpha弯起眼睛，笑容中不带任何嘲讽，反而是难得的柔软，澄澈的目光里只有眼前的beta。
    红红的眼睛睁得很大，气愤又茫然，嘴唇也咬得很紧，一副想要去咬人一口却不知冲谁的样子。
    好可爱……
    怎么会连生起气来都这么像是只兔子。
    霍昭忍不住摸了把他的头发：“你看，这不是会生气吗？”
    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什么？”林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他实在不是一个会对人发脾气的人，霍昭不接招，林蕴的火气一下子就散了。
    仔细想想，本来也是他自己的问题，霍昭也只是好心劝告。
    虽然劝的过程……但是，他实在不应该将工作中的火气发泄到霍昭的身上。
    垂下头，又变成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
    “不许道歉。”
    霍昭一只手捏住了林蕴的下巴。
    肉感的嘴唇被挤压，林蕴呆呆地瞪大眼睛，剩下的两个字立刻消失了。
    “不是都叫我哥哥了？”霍昭依然带着刚刚那样温和的，甚至有几分宠溺的笑，“跟哥哥就是说什么都可以的，不是吗？”
    “……唔”
    直到林蕴小声地呜咽了一声，霍昭才把手松开。
    “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生气，”霍昭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解释，“你看，既然你自己也觉得不满意，为什么要因为别人委屈自己呢？”
    “那我有什么办法，”林蕴垂头丧气，“我都说了，没有人听我的，而且他是主管。”
    “所以你放弃，是因为他是主管——”霍昭靠近他，“但是蕴蕴，即便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就一定是无限索取的吗？”
    “我对你的主管来说，也是他的上级，如果我跟你说，我刚刚很想让你的主管来这里跟你下跪赔礼道歉，把他对你摔过的文件全部摔在他的身上，最好让他那张嘴再也说不出让人哭的话……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林蕴自以为这是霍昭的一个不切实际的举例，甚至没有察觉到alpha说这话时越来越沉的语气，只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主管那样骄傲要面子的人，霍昭这样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霍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轻轻转了下手中的茶杯：“那你觉得，我会因为他没有做到这些而辞退他吗？”
    “当然不会。”
    林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出了口。
    一个好的主管是多么难得，怎么可能他不给自己道歉就被辞退。
    更何况，霍昭以上说的这些，压根不在主管的工作范围之内，几乎可以说是无理取闹了。
    “所以，”霍昭的指腹在桌上点了点，“你害怕他，到底是在怕什么？”
    “害怕他辞退你——我可以保证不会，因为一个成熟的版师从培养到团队融合的周期和成本，远高于你这两天加班所带来的利润，而且入职两年以上的员工辞退，是需要上报总部审批的。”
    “害怕他针对你——他现在已经让你进行多余的加班和人身攻击了，你的退步只会在他心中继续强化好欺负的这一形象而已。你难道能保证你忍下来，他以后就不会更过分？”
    林蕴刹那间愣住了。
    是啊，霍昭说得对，再差也不会比他现在更差了。
    所以他在害怕什么呢？
    难缠的领导，和稀泥的同事，还是——他自己？
    林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怕，”霍昭伸出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搞砸了也没有关系。”
    “小昭哥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