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眼眶泛红， 但是林蕴还在自己怀中，霍昭指骨扣紧，几乎是用了最快的时间让自己平复好心情。
    “没事了， ”他一只手抚摸着林蕴的头发， “我们不去了， 不去了。”
    “不好意思各位， ”薛秘书临时上台， “我们董事长路上出了点问题，现在由我暂代发言，感谢大家的到来……”
    人群的压力很快被吸引过去，露台的角落依然是角落，静谧的、安全的角落。
    “你看， 这里没有人对不对？”
    “别担心，”霍昭轻轻地吻了下林蕴的发顶， “很安全的。”
    饶是alpha的声音已经温柔得如同涓涓细流，怀中的啜泣声依然没有停止。
    人的眼泪一旦流下来， 哭泣似乎就会变成一种惯性。
    霍昭心脏灼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林蕴的发丛，忽然开口道：“蕴蕴，你怎么好像长了一根红色的头发？”
    “啊？”
    话题的跳跃几乎让beta一瞬间就抬起头来， 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吸吸鼻子：“哪里有？”
    “就在右边， 这里。”霍昭煞有介事地指了指， 抚摸到beta柔软发丝露出的发旋，“你看。”
    “真的吗？”林蕴的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瞪大。
    “当然， ”霍昭说，“我拿给你看。”
    “好——嘶，那你轻一点。”
    林蕴乖巧地低下了点头，等待着霍昭拔出那根奇特头发，侧脸微微一偏——
    alpha忽然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吻了一下：
    “骗你的。”
    “你！”
    霍昭抬手，指腹抹掉林蕴眼尾的泪痕：“不哭了。”
    “谁让你学我？”林蕴偏过头去，讲话时还带着一点鼻音。
    “谁让我们蕴蕴这么聪明，”霍昭拿着领巾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湿润，“不哭了，嗯？”
    被这么一打岔，林蕴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一只手推开霍昭：“不用你，我又不是小朋友。”
    “好。”
    霍昭将领巾折好放进口袋，脑海中回忆的却是林蕴刚刚的样子。
    恐惧、发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只是一个正常人面对上台的紧张，绝对不该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霍昭垂下的眼睛视线晦暗，抬头时，却换成了始终如一的温柔神情：“这么大了发言还哭鼻子，小时候老师没让你上去唱儿歌吗？”
    林蕴浑身一僵。
    只是下一秒，alpha的手指就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闲聊的样子：“你小时候这么可爱，是不是朋友很多，跟在别人后面叫哥哥？”
    “哪有，”林蕴刚哭过，脑子似乎也因为缺氧丧失了说谎的能力，反驳道，“我小时候不怎么跟别人讲话的。”
    霍昭强自压抑地住了自己要去调查林蕴小时候经历过什么的心情。
    只是温和笑道：“不说话？”他一只手捏住林蕴的脸蛋，“小时候来我家的时候，不是还巴巴地跑过来小昭哥哥吗？”
    “那是……”
    那是因为霍老爷子说，霍昭的父母刚刚一同去世，林蕴想要去安慰他。
    “那是你自己挡在了楼梯口，”林蕴说，“我本来是想要上楼呢？”
    “嗯嗯嗯，”霍昭点头，“所以问我要不要给我唱歌，唱什么歌来着，”霍昭做出思考状的样子，“好像说是你们班新学的，那个……”
    小时候的儿歌每一个翻出来都足够羞耻啊，林蕴一把捂住霍昭的嘴巴：“不许说了！”
    beta的掌心软软的，那双眼睛还红着，配合那个气势汹汹的表情，更像是发脾气的小兔子。
    这样生动是比刚刚浑身发抖的时候看着可爱多了。
    霍昭微一挑眉，就这这个姿势，一只手抓住林蕴的手腕，在他的掌心里亲吻了一下。
    一股酥麻的，好像是血液都跟着战栗颤抖的感觉传遍全身，只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触碰。
    若是以前，霍昭或许只以为这是alpha正常的生理反应。
    但是现在，在他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除了这些，他还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中正泛着强烈的喜悦。
    乃至渴求。
    他想要更多的触碰，不只是掌心，而是更多皮肤，乃至……beta因为这个动作羞红的脖颈和耳垂。
    “你！”但是霍昭还没来得及靠近，林蕴就自己将手抽走了。
    手指轻轻地捻了捻掌心，便听到alpha带着笑的声音：“害羞了？”
    “可你那时候不是说，这是你下周要上台表演的曲目吗？”
    林蕴不知道霍昭怎么会把这些事记得那么清，事实上他们小时候也不过见过寥寥几面。
    而且那时候……他准备好的曲目并没有参加表演。
    可是视线刚刚下垂，腰身忽然被人抱住。
    alpha两只手掐住他的腰，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提，便将林蕴放上了露台上的那张高脚凳上，两只手撑在凳边：“那就给我表演一次吧，蕴蕴。”
    双脚离地，这样的拥抱几乎避无可避，他的观众只有一个，正在此时望着他的眼睛，重复刚才的话：“不想唱的时候，念也可以。”
    “我……”
    “我想听，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只给我一个人听吗，蕴蕴？”
    “可……”
    “其实当年我就很想听的，只是我这个虚伪又嘴硬，”其实现在也是，只是很多事情……一旦过去，已经无法再回头弥补了，“我说要去给你拿巧克力，让你等着我，只是我心虚。”
    “巧克力还是我爸当初出差时带过来的，他去世了一个月，等我找到的时候已经过期了，我找了很多条街才买到一模一样的，让你等了那么久，”霍昭说，“很对不起。”
    “那天，我其实很不想让你回家的。”
    那天，我其实很不想让你搬走的。
    迟来的道歉和太晚意识到的心声只能借着童年的旧事隐晦说起。
    霍昭望着林蕴的眼睛：
    “但是，我现在还可以听到吗，蕴蕴？”
    微风吹起林蕴的额发，beta微红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霍昭。
    当初……霍昭那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只要想起这一点，林蕴就再也不忍心说任何话了。
    况且，露台外的玻璃门关闭着，夜色笼罩，这里空无一人。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只有一个人观众。
    林蕴一点头，霍昭便退后两步，只余林蕴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是一个合适的，属于观众的距离。
    林蕴双手紧紧地抓着凳子边缘，深吸口气，还没等他回忆那些话语。
    霍昭便一只手摸出手机：“对了，你们小时候表演会要家长用手电当应援灯吗？”
    那口气还没提起就散了，霍昭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林蕴觉得自己简直比幼儿园班主任还费劲：“你不要说话。”
    “好的。”
    “而且……你也不是我家长。”他小时候家长会，只有奶奶会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这霍昭就要说话了：“哥哥怎么不算家长了？”
    “我要是去了，一定给你举一个最大最亮的灯牌。”alpha说着，手电打开，“现在就先给我们蕴蕴凑合一下吧。”
    一点白光从手机背后晃过来，却并不刺眼，只有一点温和的光，照亮alpha带着笑的脸：“可以开始了啦，蕴蕴小朋友。”
    “我们在今晚，领略到了32件设计师的非凡设计。”
    “edelweiss， edelweiss”
    拍卖台上的声音和林蕴的声音一同响起。
    一处是灯光缭绕的舞台，另一处却是安静空旷的露台，人群仿佛是在另一个空间，在这里，只有仰头能看到的星光，林蕴坐在凳子上，轻声哼唱：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那点微光落在林蕴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柔软，好像是笼罩在夜空里的一朵云：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考工记》有云’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今天的这些设计师们，在经纬交织处，重现了衣冠文明的千年灵光……”
    灯光闪烁的舞台是仿佛是在另一个时空，可是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多的观众的地方或许一样可以称之为舞台：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霍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很多次，林蕴想，好像当他陷入茫然、失落的时候，霍昭总陪在他身边。
    好像……真正的哥哥。
    于是在那一瞬间，他也弯了弯眼睛：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抓在椅子边缘的手指渐渐松开，轻声哼唱：
    “bloom and grow forever”
    “相聚于此，不胜荣幸，让我们一起敬这永不褪色的美学，敬人类繁盛的文明和自由。”
    拍卖厅掌声雷动。
    而在小小的露台上，林蕴拥有着同样的喝彩。
    来自他唯一的观众。
    霍昭鼓着掌往前走了两步，含笑望着林蕴的眼睛，像是将那句迟了许多年的话送给他：
    “太精彩了，蕴蕴小朋友。”
    林蕴微红的眼眶瞬间涌出了泪水。
    简陋的舞台，稀薄的灯光，只有一个人的赞美。
    不是隔着镜头，不是omega“绵绵细羽”，而是只属于他，属于beta林蕴的舞台。
    他却等了二十多年。
    那些恶心的蚂蚁没有来临，只有细小的星光披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黑暗中一只闪着翅膀的，微弱又努力的小小萤火虫。
    “我做到了吗？”
    “当然，”霍昭轻声说，“我们蕴蕴永远都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