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好像是一见钟情吧

    那是高二的暑假。
    苏钦筱和田烨当了十多年的邻居，那年搬了家。
    刚听说这个消息时，田烨十分感伤，特地请苏钦筱吃了顿饭，让他有空记得多联络，还叮嘱他到了新的地方要学会积极交朋友。
    苏钦筱安静地吃完，等田烨付了账，告诉他，自己未来的新家确实有点儿远，相比旧址，同田烨家的距离翻了大概四十多倍。
    也就是说，从隔壁搬到了对面小区。
    面对呆滞的田烨，苏钦筱笑出声来，然后表示谢谢款待，下顿我请。
    搬家的原因挺简单的。他的父母这些年经商有道，家底日渐丰厚，想换个大点的房子又不想换地段，于是就近选择。
    田烨回过神后感慨，步行十分钟，中间还要过一条马路，对苏钦筱而言也算是挺远的距离了。以后除非自己主动，不然恐怕很难再见面。
    他猜得很对。
    苏钦筱一整个暑假只主动去找了田烨一次。
    他电脑的扩展屏接触不良，又急着要用，想起田烨有一块闲置的，于是跑去借。
    到了田烨家里，发现他人不在。
    田烨的父母同苏钦筱很熟悉，热情地招呼他进门。他在田烨的房间里给田烨本人打电话，两人隔着电话一番沟通，苏钦筱愣是没能在田烨那乱七八糟的柜子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不得不等待田烨回家。
    这过程实在漫长又无趣。他玩了一会儿手机，最后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苏钦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好几个男生正嘻嘻哈哈大呼小叫，声音都很陌生，听着怪烦人的。
    苏钦筱起身走出田烨的卧室，见田烨正和几个看起来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围坐在桌边打牌。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田烨见到他后很惊讶，“你居然那么有耐心？”
    “睡着了，”苏钦筱问，“东西呢？”
    “不在我房间里的话那应该在书房吧，书房最左边的柜子，”田烨手里握着牌，走不开，“应该是在第二个抽屉，你去翻一下。”
    苏钦筱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全程没有留意过田烨那些朋友的长相。
    意料之外的是，书房里居然还有人。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孩子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手上握着一个游戏手柄，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屏幕。
    看电脑上的画面，他此刻正在游玩的应该是一款以登山为题材的平台跳跃游戏。
    这款游戏很考验操作，他目不转睛全情投入，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进入。
    苏钦筱并没有打扰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因很简单，他正是为了赶紧玩上这款游戏，才急着来借扩展屏的。
    那男生操作很熟练。在苏钦筱打开柜子寻找的过程中，身后不断传来有节奏的手柄按键声。
    最左侧柜子的第二个抽屉被塞得满满当当。苏钦筱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耳机包装盒，一个充电宝，若干根数据线，一个老旧鼠标，一盒键帽，却遍寻不着扩展屏的踪影。
    正打算再出去问一下田烨，听到身后传来了长舒一口气的声音，手柄的按键声随之停了下来。
    苏钦筱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原本姿态紧绷的男生已经整个身子脱力似的靠在了椅背上，握着手柄的手高举过头，正在舒展身体。
    屏幕上显示着过场动画。
    看来方才那个关卡已经顺利通过了。
    那是苏钦筱还没有玩到的部分。他往那男生的方向走了两步，试图看清画面。
    屏幕上，是由像素点所组成的小女孩儿的背影。
    几段从他的位置看不清的对话过后，画面切换，从原本的像素风格转变成了cg动画。
    女孩儿坐在雪山山顶，长发被风吹拂，以卡通风格的画面而言，已经算是十分精美。
    这应该便是通关动画了吧？苏钦筱想。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田烨的喊声：“你找到了吗？”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戴着耳机的男生显然也听到了，本能地回过头来，发现背后不远处站着个人，明显吓了一跳。
    苏钦筱也暗暗惊讶。
    这个刚刚顺利闯过难关理应感到高兴的男生竟眼眶泛红，面颊湿漉漉的，正扑簌扑簌地落着泪。
    通关这样的跳跃闯关游戏，为什么会哭？
    两人对视不过半秒，田烨走了进来。
    “还没——”他话说到一半，瞬间拔高了音量，“肖蓝你怎么啦？”
    被唤做肖蓝的男生瞬间背过身去，抬起手来用袖子十分粗鲁地抹了把脸：“好困，打了个哈欠。”
    田烨明显不信。他绕了圈子，试图观察肖蓝的正面：“什么哈欠那么厉害，能流那么多眼泪？你躲什么？”
    “躲个屁，”肖蓝已经把脸抹干净，但还是不敢同任何人对视，十分别扭地低着头，“我怎么可能会哭。”
    他说着跳了起来，推开田烨低着头冲出了房间：“我去上个厕所！”
    田烨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问苏钦筱：“他怎么了？”
    “不知道，”苏钦筱说，“东西不在你说的抽屉里。”
    “奇怪……”田烨嘟囔着走向了柜子，“放哪儿去了呢……”
    苏钦筱走到了电脑前。
    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方才的画面。
    女孩儿粉紫色的头发随风飞舞，头顶星空点点，远处是日出霞光。
    到底为什么会哭呢？苏钦筱想不明白。
    苏钦筱离开时，那个名叫肖蓝的男生正被朋友们集体嘲讽。
    他红着脸嘴硬，坚称只是游戏太简单了玩得无趣，他哈欠连天，才会留下生理性的泪水。
    “到底什么剧情那么感人，还真有点好奇呢。”有人说，“等我回去也好好品鉴一下。”
    “就你那水平，还是算了，这辈子都通不了关。”肖蓝说，“这个游戏不是给手残玩的。”
    苏钦筱远远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
    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的痕迹，此刻笑得有点儿得意，眼睛弯弯的，看起来生动又明媚。
    苏钦筱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一个星期后，苏钦筱又一次看到了那段通关动画。
    他总算有些明白那天肖蓝的感受。
    费尽艰辛在重复了上千次失败后终于伴随着舒缓优美的钢琴乐曲来到山顶，又看过了主角小女孩关于关于自我探索的那段对话，沉浸于当下，确实会产生强烈的感动，在音乐声中怅然若失。
    苏钦筱细细品味这一刻的情绪，又回想起那个名叫肖蓝的男生在回头瞬间表情，伴随着胸口迟来的悸动，忽然很想笑。
    ……也不至于要哭成那样吧。
    这个男孩子，究竟有着多么细腻丰富的内心。
    苏钦筱问田烨，那些是你的高中同学吗？他们是不是经常去你家？
    第二个问题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挺没劲的。
    苏钦筱也懒得再去他家了。
    田烨在几天后回过味来，好奇地表示：“从来没见过你会主动问别人的事。”
    苏钦筱犹豫再三，告诉他：“那个叫肖蓝的人蛮有意思的。”
    田烨惊讶了好一会儿，笑道：“他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你那三天也看到他哭了对吧？”
    “他全名叫什么？”苏钦筱问。
    “就叫肖蓝啊，”田烨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叫他小蓝？他姓肖，就是肖邦那个肖。”
    苏钦筱点了点头：“哦。”
    “是个逗比，特别闹腾，”田烨说道，“嗓门大脑子也不好使，你要是认识他绝对会受不了的那种。”
    苏钦筱不置可否。
    一年多以后，苏钦筱发现田烨的描述大部分都是真的。
    肖蓝确实是个很闹腾的人。
    他是苏钦筱见过的最自来熟的人，在大一新生第一次班会的自我介绍环节一个人说了整整五分钟，站在讲台上热情地邀请所有人添加他的好友，并叮嘱加了的人记得要给他的朋友圈点赞。
    他右侧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来，特别可爱。
    在之后的两年里，苏钦筱见过无数次他和很多不同的同学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好像跟每个人都能聊到一块儿去。
    他的音量确实不小，而且有点儿一惊一乍的，会突然发出特别大的声音，咋咋呼呼的。
    但田烨有一点说错了。
    苏钦筱并没有觉得受不了。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肖蓝从来不主动跟自己搭话。
    他猜想，自己应该是整个班级里同肖蓝这个社交恐怖分子最陌生的人。
    明明他才是最想接近肖蓝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