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车里当然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好地方, 因此在布鲁斯韦恩说会带他去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地方时，马修也就没再拒绝。
    坐在车里很难感受到方向变化，不过马修判断位置从来都不是靠直觉, 他听得到，也能构建出周边环境, 因此他知道车辆一直开往了市中心的某家酒店, 似乎是韦恩的产业。
    ……要谈什么需要来这种地方。
    马修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跟着布鲁斯韦恩，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迟疑。只要想到今天或许就能得到困扰他很久的答案, 马修就能容忍很多。
    马修一路都很顺从，布鲁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不在乎被带去哪里，不在乎会遇到什么……这和上次见面时马修的警惕截然不同。
    仅仅因为他是布鲁斯韦恩，还是因为他是室友的父亲？
    对于熟悉的人或者存在间接联系的人，马修的警惕竟然低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世界上有超过一半的恶性案件都是熟人作案, 虽说这个比例在哥谭有所降低，但这不是不对身边人设防的理由。
    带着这种担心, 布鲁斯带马修走进了酒店内。
    因为这次的见面已经在十天之前约定好，因此布鲁斯提前空出了这里, 这家酒店今天一整天不会接待任何宾客，也不会有任何无关人能进来。
    仅剩的员工也都是可以信任的, 且不会出去说什么的。
    空旷大厅内, 马修闻着近在咫尺的咖啡味道, 察觉到除了他和布鲁斯韦恩之外, 所有人都从这里离开。整个酒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您到底要对我说什么？”马修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究竟是什么需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需要关闭监控，需要小心到这种程度。
    马修皱着眉, 做好了听到任何消息的准备。
    为了今天，布鲁斯已经准备了很久，他拿出两份dna检测报告，一份是正常的英文版，还有一份是盲文版。
    深吸一口气，布鲁斯将这两份报告推到了马修面前：“在你翻看这份报告之前，我得先向你道歉。”
    “为什么而道歉？”
    马修忍耐着没有提前查阅被布鲁斯韦恩推到他面前的资料。
    “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我用你的头发做了检测，dna检测。”
    马修的第一反应是布鲁斯韦恩用他的基因检测他的身体是否存在某种病症，毕竟之前布鲁斯韦恩和提姆一直都很关心他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修不至于生气。
    除非真的查出了什么病……
    马修抬手，原本想装作寻找的模样找到两份报告，但布鲁斯韦恩已经把这些放在他正前方，他只需要伸手就好。
    将手指放在上方的报告上。
    马修没有摸到盲文，但他清楚感受到了墨迹反应。
    [dna亲子关系鉴定……]
    “你面前的两份报告其中有一份是盲文版，上面那份是英文版，两份报告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布鲁斯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份亲子关系鉴定报告。”
    “被鉴定人是我和你。”
    马修的手指僵硬一瞬，他从桌面上收回了手，没再碰任何一页纸。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墨镜遮挡着他所有情绪。
    “你和我年轻时的长相太过相似，所以才会有这次的检测，”布鲁斯尝试解释前因后果，“而鉴定的结果正是我们会坐在这里的原因。”
    听着布鲁斯韦恩的话，马修并不觉得惊喜。
    只觉得……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一种被愚弄般的感觉充斥马修整个胸腔。
    [玛姬，你是我的母亲吗？]
    马修清楚记得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玛姬的心脏怎样惊慌地跳跃着，也记得她的回答——不，怎么可能。
    那位友善，温柔，生活在他周围的修女……
    马修已经习惯了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怕他不是。
    第一次的生命来源于被视为错误的感情。
    于是第二次他从来不去想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想起往事，马修呼吸加重，但他依旧一言未发。
    布鲁斯关注着马修的一举一动，从马修听到亲子关系鉴定报告时从桌面上收回手时，他已经察觉到了马修对这个话题的抗拒。
    但总要面对：“如果你同意，我会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孩子。
    “多谢好意，”马修直接站了起来，他将盲杖拿在手里，打断了布鲁斯韦恩的话，“韦恩先生，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毫无关联更好。”
    长相相似，所以提摩西德雷克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时才那样震惊，那些友善，关心，迅速熟悉和亲近，多半是因为这种见鬼的亲子关系。
    距离他的脸被德雷克看到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被动忍耐他们无止境的监视。
    那时候布鲁斯韦恩或许还在考虑该拿他怎么办吧。
    不管在这件事上他们权衡的利弊是什么，不管他们因什么而犹豫，也不管他们为什么下定决心，马修都不在意。
    他早已经不是个小孩子，早已经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谁必须基于亲缘而爱他，也再不会试图从任何人那里寻求类似父亲的关怀。
    玛姬，棍叟，他们早就教了他这些。
    因为从内心深处就拒绝承认这段关系，因为不认为他和布鲁斯韦恩之间存在任何关联，因此马修没办法站在亲缘的角度去指责什么。
    被权衡，被考量，这些不是他愤怒的理由。
    在权衡考量时肆意入侵他的生活，在摇摆不定时干涉他的人生，这些才是马修不能忍耐的。
    他可以在这段关系上替布鲁斯韦恩做出决定：“你不欠我什么，别再来找我。”
    最近的监视和麻烦，就当和十二年前被蝙蝠侠救下的事情互相抵消。
    布鲁斯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在马修转身离开之前，他终于开口：“马修，我对你来说可能无关紧要，因此你会拒绝我，我也早有预料。”
    “但你对我来说不是可有可无。”
    马修并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盲杖划过地面，马修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他身后，布鲁斯韦恩依旧坐在椅子上，目光追着他。
    离开酒店的马修原本想自己走走。
    但门口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正在等他。
    “我送您回学校吧。”阿尔弗雷德在这里，布鲁斯才没有追出来。
    上次见面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说他的雇主跟蝙蝠侠有些联系，这大概就是他现在能不经遮掩出现在马修面前的原因。马修大脑混乱，但他依然下意识拒绝。
    “不用了，我会自己回去。”
    “韦恩先生让我送您回去，”阿福不知道马修跟布鲁斯的谈话经过，但收到布鲁斯的消息说送马修回去时，他已经大概猜得出结果不算好，“如果您不想他追出来的话。”
    “……”
    马修再次坐在了一辆车的副驾驶上。
    没有去注意路线，没有注意周边的一切动静。
    就像马修所想，他不认为这段关系存在，因此他甚至没有愤怒的立场，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无比烦躁，过往建立的认知被推翻了大半，这些突然让马修觉得……
    厌烦。
    这种时候不是谈话聊天的好时机，阿福看了眼旁边沉默的马修，最终还是没有试图做任何劝解。
    他只在开车回到马修寝室楼下，提前下车为马修拉开车门时语气温和地说了句：“马修，不必为这些事情烦恼。”不管马修做出什么决定，后续的麻烦和需要解决的问题都不会牵涉到马修一丝一毫。
    “多谢。”马修下车后手持盲杖很快走进寝室大楼。
    他站在门后不远处，听着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开车离开。
    马修能听到楼上德雷克还在，他不知道见面之后德雷克会说什么，但他不觉得现在是见面的好时机。
    那辆载他回来的车越开越远，马修又从寝室内走了出去。
    他只戴着墨镜，拿着盲杖。
    “马修！”特意来找马修的卡普洛教授笑着跟他打招呼，“或许我有点多管闲事了，不过，马修，你假期有地方去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家有很多空房间，”卡普洛教授一直是一个人，他家里最多的就是书和书架，还有空房间。
    这才是因他本人而有的关怀。
    大脑依然混乱的马修勉强微笑：“很感谢您，卡普洛教授，不过我已经跟朋友约好去他那里待一段时间。”
    “朋友？”卡普洛教授有些惊讶，“太好了。”他一直以为马修没有关系很近的朋友，这才十分惊喜。
    “你记得我的电话，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好。”
    十分正常地跟卡普洛教授告别，马修摔碎了手机，转身从学校离开。
    -
    寝室里，提姆正一边跟迪克聊，一边等马修回来。
    当然，他们是打电话，迪克本人还在布鲁德海文值班。
    [有消息了吗？]
    “有时候消息传回来的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聊的时间越短，成功的概率不代表越高，“就马修来说，他不可能很快接受的。”
    刚说完这句话，提姆收到了来自布鲁斯的消息。
    [马修已经回去了，注意他的情绪。]
    “……”看来结果真的不太好。
    收到布鲁斯的消息之后又过了很久，提姆没有等到马修。他环视着寝室里马修收拾到一半的衣物，看到马修的电脑和点显器，以及放在一旁的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