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见鬼

    等交通灯的时间，林聿珩耳边再一次响起律师的话：
    “……是的，她把钱全部转过来了，最后还差叁十七块二，是她翻钱包找出来的现金。”
    当眼前的信号灯由红转绿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突然停下音乐，开口：“我们交往吧。”
    林洵这时正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行道树，满心都是“叶子郁郁葱葱，而我的钱包空空荡荡。这个世界的春天来了，而我的钱留在了冬季，难怪有‘乐景写哀，倍增其哀’这种写作手法”，听到这话猛地转身，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表情管理，满脸惊恐。
    林聿珩等了两秒，没听到动静，侧头一看，气的差点想把人赶下车。
    虽说他没期待过林洵跟电影里的角色似的、听到表白做出含羞带怯的娇柔情状，但也不至于跟个白日见鬼似的啊！他也是没办法了，都“认识”大半年了，当了快半年的司机，林洵就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跟个木头似的。敌不动，那只能他动。他自认为自己异性缘再差，总不至于到这份上啊。
    又拐了一个弯，眼看对方就要当是幻听、转头继续看窗外，林聿珩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交往吧。”
    林洵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差点脱口而出“愚人节快乐”，随即意识到愚人节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这都什么事啊！不对，这都什么人啊！林聿珩在她心里的靠谱形象瞬间塌了一半。作为上级，对下级做出这种行为实在是很不道德，跟老师对学生表白有啥区别啊。就在她默默鄙视对方的时候，车突然停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
    回过神的林洵被吓得够呛，她刚准备喊救命，环顾四周，发现车停在了公司的地下车库。要是郊区啥的，真能把她吓死。
    什么叫“有什么想法”啊！这人以为自己是在给他汇报工作吗？但这种时候，林洵肯定不能说“没想法”，但她又不想闹得太难看，虽然最差的结果就是换工作，但是她心底仍对“林聿珩是个体面人”抱有一丝希望。斟酌几秒，眼看对方就要微笑，林洵赶紧回答：
    “公司行为手册不是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她记得是“禁止直属上下级恋情”，但现在就先这么说吧，委婉暗示对方，让人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林聿珩刚要上扬的嘴角凝固了，他不阴不阳的反问了一句“是吗”，不等林洵慌张翻出手机，又补了一句：“你记得还挺清的啊。”
    记得清怎么了？作为打工人，严格遵守公司规章制度有错吗！一整天，林洵都很烦。这事一出，最好的结果是自己以后每天得坐车来公司，原本就困顿的经济状况更是雪上加霜；最差的结果就是自己被辞退，搬桥洞去住，幸好没发生在冬天，不然搞不好她就得被冻死了。
    林洵越想越后悔，她当时就不应该图一时之方便，整天去蹭车，这不就蹭出问题来了。不过也不能怪她，正常人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事啊。
    晚上从图书馆回去后，林洵还是恹恹的，她刚准备开门，就在地上发现了一袋食物，上面还放了张卡片：牛油果寿司。
    吃的倒记得蛮清楚的。
    林洵心里勉强安定了些，一时间，她甚至觉得白天胡乱揣测人家的自己很小人。暂时来看，工作算是保住了。
    一夜无梦。
    虽然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林洵第二天早上又看见林聿珩还是觉得尴尬。对方倒是跟平时一样，搞得林洵在心里骂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大世面”，唯一的区别是，林聿珩在公司前一个路口把她放下，说是有事。
    林洵觉得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刚到公司没多久，她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
    “圣父辞职了！”
    刚把阳台门关上，吴栩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虚弱的靠在墙角，含泪看向同样无措的林洵：“他怎么能丢下我们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洵才算找回意识，不自觉反驳：
    “假的吧……他上午还跟我一起来——”
    她的话陡然停住，突然想起来，林聿珩不是跟她一起来公司的，他在前一个路口离开了。
    “就是真的，我有个朋友在人力，现在除了赵昊和他手下的那群神经病加班狂高兴的要死，其他人都快疯了。听说林聿珩昨天下午直接给董事会那边递了辞职信，估计这周五就要正式发邮件了。”
    吴栩气的直捶墙：“我真是受不了了，以后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啊！圣父啊，你带我们一起走吧！我不想在赵昊手下当奴隶啊！”
    林洵昨天还在烦躁，今天心里则只剩白茫茫大地。一半是对未来无止境加班的惶恐，一半是——
    林聿珩是不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这人总不至于听不出来什么是“委婉的拒绝”吧？“不是职场上下级关系”仅仅是交往的必要不充分条件，难道林聿珩以为她指的是充要条件？
    林洵越想越头大，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刚踩着月光回到住处楼下，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有空吗？我们谈谈。”
    有啥好谈的啊。林洵心里这么想，但还是老老实实跟人走到咖啡馆，点单时，她刚想说“我不喝”，听到对方说“我请客”后，才点了杯热牛奶。
    林聿珩没忍住瞥了她一眼，想到什么，不自觉好笑，但也跟着点了牛奶。
    眼看牛奶还剩半杯，林洵总算敢抬头看向面前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就在她准备直接开口询问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辞职，林聿珩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直言：
    “不单是因为你，最近公司出了事，我觉得整天勾心斗角很烦。”
    说到这里，他眼角微微上挑，神色罕见的多了分狡黠：“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林洵赶紧摇头。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小实习生才不想卷入所谓的高层斗争。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现在就是：知道的越多，被开除的越快。
    林聿珩低笑一声，似乎没看到林洵的动作，继续说：“你们组负责的靶向药物的关键数据泄露了。”
    “不是我，我没有！”
    林洵这下真被吓了个够呛：“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你可以找其他人——”
    “放心，我知道不是你。”
    林聿珩没想到林洵第一反应居然是以为她被怀疑，不得不解释：“你没有权限接触被泄露的数据。”
    林洵刚放下心，随后又紧张兮兮的做保证：“我一定不会给别人说的，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重点是这个吗！眼看话题越跑越偏，快要抓狂的林聿珩不得不强行扯回主题：
    “所以你觉得我们之前还存在其它问题吗？”
    林洵感觉自己快得心脏病了，她仿佛一会身在职场谍战剧，一会又跑进都市剧。听到对方的问题，她下意识想说年龄，但是担心自己被扣个“年龄歧视”的大帽子。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喜欢。林聿珩的长相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某种角度来说，她还蛮讨厌这种一看就很聪明的、把“优秀”写在脸上的长相。
    但是经过“辞职”这事，她真怕自己说了“长相”，对方再跑去整容啥的，绝对能把她吓死。思考了差不多一分钟，林洵总算想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
    “对不起啊，我刚分手。这种事……我觉得最少得给自己两叁年、叁四年时间调养调养，不然直接开始新恋情，好像有点……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