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使鬼差之间，你第一次走进谢采崎的房间，摸索着按下墙边的开关。
    顶灯照亮了视线，你意外地发现屋子收拾得很整齐，虽不像大哥那样简洁刻板，但也远比平时表现出来的吊儿郎当形象要规整。
    唯一称得上杂乱的地方是书桌，好几本练习题册摊开，草稿纸上压着支黑色水笔，演算步骤龙飞凤舞，旁边还有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大概是走神时画的。
    课本扉页上笔锋张扬地写着名字，你忍不住伸手翻了翻，一张照片突然从里面掉出来，落在桌面。照片是背面朝上，你下意识地伸手想它翻转过来，在即将接触到照片边缘时——
    “小妙？”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你浑身一颤，转头撞进谢采淮平静无波的眼睛里。
    他不知何时悄然无息地站在门边，苍白的脸在阴影里像一弯冷月。
    “大哥……”
    你还没组织好语言怎么解释自己在这里，谢采淮走进房间，在离你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来找采崎？”
    你忙不迭点头。
    谢采淮微微颌首，视线落在书桌上：“刚刚在看什么？”
    “啊，是二哥夹在书里的照片。”说着，你心虚起来：“不过还没看到……”
    谢采淮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缓步上前。
    你看着谢采淮一步步走近，心里头莫名有股悸动与害怕，掌心压在书桌边沿，后背僵直。
    在经过昨晚那样激烈的情绪外露后，突然又一下子收束，与往日别无一二……不，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静冷淡，谢采淮现在的状态让你很是担心。
    就好像是被强力胶重新黏在一起的玻璃，裂缝没有消失，只是暂时看不见了。
    谢采淮的手指在照片背面顿了两秒，并没有翻看，将它塞回课本夹页，动作间露出手腕内侧贴着的医用胶布。
    你的注意力被胶布边缘的翘起吸引：“大哥，胶布怎么还没撕掉？贴的时间太久了撕起来会很痛的。”
    谢采淮一怔，抬起手腕：“忘记了。”
    他垂下眼睫，用另一只手慢慢撕开胶布，医用胶带黏的太久，撕离时发出细微的声响，露出底下青紫的针眼。
    撕掉胶带后，谢采淮示意你和他一起出去：“采崎应该是和他同学出去玩了，你找他有急事？”
    “不是什么急事啦……”你亦步亦趋地跟在谢采淮身后，出了卧室，解释道：“就是他前面发信息问我要不要去望姑山玩，结果说完就没声了，等很久也不回复，所以我有些担心……”
    谢采淮突然止住脚步，你差点撞上他后背，险险站定后，看见他回身关闭房门。
    “大哥？”
    你站在他身侧，仰头观察少年突然有些变化的表情：“你怎么了？表情有些难看……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谢采淮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担心我？”
    得到你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问：“也担心采崎？”
    你被问得一愣，迟疑地点头，却看见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样啊……”他看着你，睫毛如蝶翅一般轻颤，在眼下遮出阴影：“那如果只能担心一个人呢？不能担心完这个又去可怜那个，不能总把心分成两半。”
    少年的声音很轻，问题却格外尖锐：“如果只能选一个，小妙，你会选谁？”
    你张了张嘴，手指揪紧衣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我为什么要选……”
    *
    八角笼里的空气泛着铁锈味，穿着黑色套头衫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口罩挡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被汗沁湿的发丝后充血的双眼，像是头逼入绝境的孤狼。
    他用绷带慢慢地缠紧指关节时，听到台下传来下注的喧哗：“赔率1：5！谢二对老K！”
    老K是个胸膛纹慢青龙的壮汉，地下拳场臭名昭着的爱搞偷袭的狠角色，现在正捂着左眼靠在铁笼边死盯着他。
    他们已经打过半场，谁也没讨到好。
    谢采崎的肋骨闷闷作痛，呼吸时像是刀片在肺里刮，难受的快要窒息。
    老K放下手露出肿的睁不开的左眼，吐出一口血沫：“小崽子，挺能抗啊？”
    谢采崎没吭声，下一秒，老K突然动了！一记低扫腿直冲膝盖，他侧身闪避，却被对方变招的肘击狠狠撞在太阳穴上。
    耳畔嗡鸣炸开，视线瞬间模糊，少年踉跄着后退，脊背撞上铁网，链条哗啦作响。
    台下爆发出兴奋的尖叫。
    “老K！弄死他！”
    “谢二！你他妈别怂啊！”
    谢采崎甩了甩头，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看见老K朝他走来，拳头捏的咯吱响。
    ——不能倒。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绷带里。
    ——倒了，钱就没了。
    ——没了钱，那个人就会去找林淑。
    ——那个恶心的寄生虫一样的家伙，会打扰到妙妙现在平静的生活。
    ——只要再赢叁场，就能……
    老K的拳头再次挥来，谢采崎猛地矮身，一记上勾拳狠狠击中对方的下颌！老K闷哼一声，谢采崎乘胜追击，膝盖顶向他的腹部，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老K弯腰干呕，少年没有再给他喘息的机会，拽住他的头发，额头狠狠撞向他的鼻梁！
    骨裂的脆响被欢呼声淹没。
    老K跪倒在地，鼻血喷涌而出，台下的观众齐声读秒，谢采崎退到角落，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绷带已经被血浸透，肾上腺素退却后，指节处传来钻心的痛。
    “十！九！八！七！六……”
    老K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在数到“叁”时彻底瘫软。
    胜负已分。
    谢采崎的大脑沉闷不已，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听不清台下咒骂和欢呼混杂的声音。他缓慢地从铁笼里出来，进入到另一旁高台的隔间里，穿着花衬衫的庄家正好整以暇地坐在真皮沙发里等着他。
    “小谢，可以啊？老K之前可是职业选手，打过比赛的，竟然能被你KO了。”庄家眯着眼打量他：“果然还是年轻好啊，前途无量。”
    谢采崎声音嘶哑：“钱。”
    “嘿，你钻钱眼里了？放心，少不了你的。”
    庄家摆摆手，手下拿着两迭整理好的钞票放在茶几上。
    “今天这场赢得漂亮，2万块，点点？”
    谢采崎没说话，只是把钱塞进口袋，转身走向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