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半歌声

    王安乐站在隔离间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唐悠。
    中年女性表情安详的躺在冰棺里，她沉沉的睡着，血肉腐烂到了下巴也没让她醒来，王医生将头抵在隔离间的玻璃闭上眼睛。
    唐悠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就是那个发现患者新的污染特征的医生，因为经常半夜看护妻子才发现她似乎会在半夜隐隐约约的自言自语，或者说像是在小声的哼唱着什么。
    于是王医生汇报了这个发现，在其他医生的观测下，确定高污染度的患者确实有这个污染特征。
    王安乐的妻子污染度将要突破4期，他试着将妻子转移到沈季手下，但此前沈季还在收容所外出差，直到昨天才回来。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唐悠的污染度就下降了4个点，不只是唐悠，沈季负责的病人污染度均有些微下降，这些下降的污染度看上去只是冰山一角，却已经能让饱受折磨的患者们睡上一个好觉。
    强忍住哭泣的欲望，王医生手颤抖着给沈季打了一笔钱。
    即使现在没办法表露沈季的身份，他也想表达自己的感谢，哪怕是借用其他名义。
    于是，还在宿舍的沈季就这么收到了一笔打款。
    沈季意外的看着这些钱。
    “好多钱。”沈季数完五个零，又看着转账备注里‘支援奖金’的字样，“收容所的钱这么好挣吗？”
    【收容所和警卫队是钱最不好挣的地方，因为每一笔钱都是靠命来支撑，而且大多只有异变者才能赚这份钱。】
    “我能拿这钱去买台好的摄像机吗？”
    【你买飞机都行，前提是你能用。】
    好吧，收容所禁止拍摄，也禁止开飞机。
    在将宋远长安置在收容所后，程谷医生接手了他的治疗，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没有医者不医亲友的隐规则，程医生还做主给他们两个多放了大半天假回去补觉，等晚上再回来交班。
    但即使不去上班，医生们也必须时刻观察着自己负责的病人，他们特制的通讯器连着隔离间，时刻汇报病人的污染数值。
    沈季躺在床上打开程序，看了一会后他疑惑的开口。
    “为什么他们的污染数值都掉了一点？最近收容所的治疗效率这么高？”
    【有没有可能，这是你的功劳呢？】
    沈季：……
    他抬起头来，试图找到藏在宿舍各个区域的小蘑菇们。
    然而那些小家伙有些微自己的意识，平常时候各个往他身边凑，现在发现闯祸了立刻躲起来一个蘑菇头都不让他看到。
    【污染物是贪吃的群体，你的猪菇也是，你不让它们吃人，它们又饿，就偷偷的往你负责的病人堆里钻，它们只是吃了少少的一点，不会对你的患者有什么影响，你看，这才掉了4个污染点。】
    系统话里话外都是‘原谅他们吧’‘他们只是孩子、只是贪吃了点’。
    “慈母多败儿。”沈季痛心疾首，“你不是个合格的系统，应该回炉重造。”
    【……我将同意你的自首计划。】
    和系统嘴贱完，沈季将所有患者的污染值都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继续搜‘夜半歌声’的信息。
    也就在这时，宿舍楼群组跳出一条新消息。
    为了让医护人员方便，收容所在临近病区但不会太近的位置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宿舍区，宿舍区免费为医护分配房屋，当然也可以不住，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每个人都忙得很，所以几乎所有医护人员都临时住在这边。
    和小区一样，每栋楼都有管理人员负责各种杂事，每栋楼都有自己的群组，但很少有人说话。
    起码沈季加进去后，七八天也没人说过一句话。
    点开群组，沈季看到了里面的消息。
    ‘5-23：章清李今天怎么回事？我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我，又情绪躁动了？’
    ‘6-02：我也是，但和之前不太一样，他之前不会不给反应，只是反应的有点剧烈，今天怎么跟没听到一样？’
    ‘2-19：好家伙，他不是一夜没睡吗？怎么今天出门了？’
    ‘1-01：我就在门口，没看到他出门。’
    ‘1-29：我看到他了，我和他打个招呼。’
    不一会儿，1-29的住户就甩过来一个视频，沈季把视频点开。
    只见章清李低着头一步步走着，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白大褂皱皱巴巴，像是穿着在地上滚了两圈，拍摄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和他问好，章清李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下满是乌青。
    他的眼神很怪异，像是木偶，又像是被什么魇住了，空空荡荡的。
    拍摄的人下意识松了手，于是章清李又继续走了。
    很快各个楼层因为倒班在宿舍休息的人都汇报了章清李的行动，最后发现他似乎在反反复复的在整栋楼里走来走去。
    这种奇怪的举动加上章清李本身天赋的缘故，让楼里的人有些躁动。
    就在这时，沈季听到了脚步声，他起身打开房门，只见章清李低着头刚从旁边的楼梯口上来，正在往这边走，他走的很慢，脚步也不稳，像是蹒跚的老人，摇摇晃晃又疲倦不堪。
    “章清李。”沈季喊他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让他的意识回来了一点，他如同木偶一样转头看向沈季，几秒钟后他重新低下头。
    “有人在唱歌。”
    章清李说：“那个人还在唱歌，一直唱一直唱，她让我把歌听完。”
    “我听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唱完。”
    “她什么时候才能唱完？”章清李喃喃自语，“我还有工作，我要找到她，让她别唱了。”
    【环境污染度82，他被夜半歌声影响了。】
    【看来这个污染物等级不低，章清李是c级异变者，虽然现在等级不稳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
    章清李像是精神恍惚一样颤抖，他摁住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头痛的模样，伴随着他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跟隔离间里的病人差别也不大了。
    他想继续往前走。
    沈季没准备放过他，在章清李迈步的时候他就悄悄的伸出腿，章清李压根不看路，直接被绊倒摔在地上，头狠狠的磕在地上。
    “嘶。”章清李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磕到头的痛感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一瞬间。
    他带着好不容易回来的意识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摁住他并从口袋里掏出污染抑制剂的沈季。
    沈季这个人从不爱笑，他太正经了，正经的连白大褂都没有一丝褶皱，内里的白衬衫一丝不苟，黑框眼镜戴在他脸上像个装饰品，把他衬托的更加斯文理性，但他这种形象，在举着针居高临下的看人时显得极其夸张恐怖，如同一个冷漠的医学怪人。
    章清李直接被吓得身体僵硬，直到针扎下来。
    “草，好痛！”章清李被痛清醒了，“沈季你是在扎人不是在扎猪！”
    沈季摁着他给他注射完全部药剂，接着才一气呵成的拔针，他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看上去相当优雅。
    “哦，你清醒了。”
    章清李捂着被扎的地方从沈季身下逃开，“都肿了！”
    “这不是没有选择吗？”沈季摊手，“你一副被污染的模样，我没办法只能尽快给你注射污染抑制剂。”
    “不是，就算是……”章清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被污染影响了？”
    在怔愣完后，章清李突然捂住嘴巴，他再次出现了干呕反应，甚至来不及起身，只能勉强翻个身趴着不断咳嗽干呕着。
    强烈的干呕反应让他吐出了胃里的酸水，因为早上没有吃饭的原因他有些头冒金星。
    沈季一直等他干呕完才从屋里端出一杯水递给他，“没事了吧？”
    “咳咳，有事。”章清李用清水漱口，漱完才咳嗽着说：“宋老师说的污染绝对没有……咳咳，没有那么简单，连我都受到了影响，我，只是听了那歌声一会儿而已。”
    “我没想到会这样。”
    沈季取出污染监测器，“要给你测一下污染值吗？”
    章清李点头。
    扎针取血，血液抹在污染监测器上，上面显示出污染数字：8。
    看到污染数字时章清李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个数字虽然高，但他是异变者，污染值超过10才到异变者被判断污染的范畴。
    等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章清李这才看向沈季。
    “谢了。”
    他心有余悸，“这到底是什么污染物？我们必须报给收容所和警卫队。”
    “嗯，我先和群里说一声。”沈季打开通讯器，“大家都很担心你。”
    章清李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反反复复在楼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试图找到那个唱歌的人让她别唱了。
    这种怪异的举动确实会让大家不安。
    “嗯？”沈季却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白光倒映在他的眼镜片上，带着怪异的气氛。
    章清李意识到不对劲，他挣扎着爬起来凑到沈季旁边看他的手机屏幕。
    只见群聊里正在刷新。
    ‘7-15：喂，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个女人在唱歌？我们这是男寝吧？为什么会有女性？’
    ‘5-02：我也听到了，声音好小，楼上还是楼下？一楼吗？’
    ‘1-08：不是一楼啊，是不是有人放歌音响坏了？’
    ‘8-22：我被吵醒了，这么小的声音怎么把我给吵醒的？我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就差昏迷了。’
    ‘4-01：我现在在天台，天台上没人，但我也听到声音了……’
    章清李突然皱眉，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强行压制不舒服的反应，他死死的抓住沈季的袖口，沈季伸手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