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零号深渊

    夜晚的零号深渊是恐怖的代言词，因经常地震的原因，这里几乎没有太多植物，只在外围有一些树木，再往里走便能看到因为地震裂开的一道道沟壑。
    杂草们凭借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在沟壑缝隙中生长，然后又被地震翻涌的泥土覆盖。
    如果不是需要处理地震引起的连带反应，防污染中心会直接放弃这里。
    现在也只能在高墙外围拉起电线，安装路灯，线断了再接，一定要保证这里的供电。
    黎知厌坐在高墙上，外面的风还很大，雪沫被风吹到脸上，带着粗糙的砂砾感。
    他不是很在意，只是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这里信号不太好，坐这么高才能和沈季聊天，防污染中心应该多多加强这里的信号设施！
    决定了，回去就给防污染中心写投诉信。
    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还很早，还没到沈季睡觉的时间。
    他直接给沈季拨了个电话过去。
    自从沈季落入原始裂缝消失，他就没有再给沈季打过电话，哪怕后来和他在污染无害化处理中心短暂重逢。
    在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有点尴尬，死去的人就这么轻易被抓到。
    虽然黎知厌乐见于此，但也不能太不给沈季面子，于是他就装模作样的只给沈季发消息，从不给他打电话。
    但不知道为何，也可能是‘喜欢’这个话题让黎知厌有点躁动，他竟然有点控制不住的想听沈季的声音。
    电话拨通的瞬间对面就接起了电话。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电话里只有他们的气音，呼吸声通过听筒传达到两人的耳中。
    就这样过了几秒钟，沈季才开口，“你有事？”
    是黎知厌熟悉的声音。
    黎知厌一直很喜欢沈季的声音，他的嗓音和沈季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带着点清冷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尤其是他说话时语调轻缓，更是显得他带着一股沉稳感，但如果仔细听，会听出他音色里的冷漠和平静。
    “没事，就是突然想听你的声音。”
    黎知厌仰身躺下，白色的发丝铺了一地，还有一缕顺着高墙垂下，让他显得更像是一个怪异的妖精。
    沈季漫不经心的开口，“喜欢？”
    “喜欢。”黎知厌闭上眼睛，“要是不在末日，你可以去当配音演员了。”
    “才不是配音演员。”沈季声音很轻的说：“是记者。”
    记者。
    黎知厌想起在植物园时园丁便称呼沈季‘记者’，据园丁说还是沈季主动告知的名字。
    不是配音演员，是记者。
    黎知厌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感觉我好像更了解你一点了，真高兴。”
    沈季轻轻的叹口气，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但黎知厌的脑回路也不是正常人能比的。
    高兴就高兴吧。
    没关系，他都可以包容。
    “你会采访我吗？”黎知厌问：“就是和短视频一样，突然出现，然后说：‘请问我能采访你一下吗？’”
    “或者说：‘我在做节目，请问我能跟你回家吗？’”
    沈季：……
    “那是娱乐节目，不是一个赛道。”
    “不过你怎么知道短视频和‘我能跟你回家吗’的节目。”沈季察觉到不对劲，“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节目了吧。”
    在沈季那个年代，这都是过时的梗了。
    “因为我很喜欢末日前的世界。”
    因为很喜欢，所以去了解了吗？
    这样一说黎知厌确实对很多末日前的词汇相当清楚，他和黎知厌交谈时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卡壳，黎知厌总能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并给予他回应，哪怕沈季说的是以前的东西。
    这或许也是他和黎知厌相处愉快的原因之一。
    黎知厌像个末日前人。
    也是在那一刻，沈季突然意识到为何黎知厌会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因为比起末日后的人，他太像末日前的普通青年了。
    抽象的大学生、及时行乐的年轻人、刚踏入职场敢于对一切说不的00后。
    如果把黎知厌放在这群人里，他似乎也就是个正常人。
    “沈季。”黎知厌喊他的名字，“我在看星星。”
    黎知厌一边说着话一边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不管是末日前还是末日后，星空都是一样的颜色，美丽又自由。”
    沈季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窗户前将窗户推开，一瞬间寒风灌入温暖的宿舍，沈季翻身坐在窗台上朝外望去。
    雪停后的这几天天气不错，天空像是被雪洗了一遍，星星闪耀在空中，确实很漂亮。
    沈季靠在墙壁上，他说：“现在，我也在看星星了。”
    这是多么美妙的字眼。
    黎知厌没有再说话，沈季也不再开口，两人就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注视着同一片天空。
    好像那个异地恋。
    黎知厌想：但我不能说出口，否则太破坏气氛了，会被沈季骂。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虽然我很不想打扰你……打扰你们，但是，有点意外情况。”
    黎知厌转头看去，是秦长夜穿着厚羽绒在高墙上探出一颗头，黎知厌瞥了一眼手机，沈季没有把电话挂断，于是他也没管，只是从高墙上坐起来。
    “出了什么事？”
    “是我刚才的算卦。”
    秦长夜爬上来，他撩开厚羽绒给黎知厌看自己的卦象。
    黎知厌，看不懂。
    于是他索性闭眼，“你继续说。”
    “这是大凶之兆！”秦长夜指着卦象解释，“你看，凶，大凶，血光之灾加强版！”
    “带来大凶之兆的是谁呢？精神、情绪、愤怒，这明显就是在说暴怒。”
    “黑夜时分，愤怒的精神将会侵蚀所有人，带来灾难。”
    说完后秦长夜又看向黎知厌，“你在这里和沈医生聊什么呢？”
    “看星星。”
    “看星星？”
    秦长夜疑惑的抬头看了看星星，又疑惑的看了看黎知厌。
    最后他匪夷所思的感叹，“真要命啊！”
    “现在可是末日啊，你俩不及时行乐就算了，还这么纯情的谈恋爱？”
    黎知厌反驳，“没谈，单纯看星星。”
    “还没谈？！”
    “那谈了还得了！”
    黎知厌/没挂电话能听到的沈季：……
    看着黎知厌不悦的眼神，秦长夜敏锐的确定自己如果再说下去明年的工资都会被扣光，于是他讪笑一声，小心翼翼的下了高墙，在下去后才让黎知厌尽快回去，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出事。
    黎知厌把手机放回耳边，“花开了记得发给我看。”
    “知道了，你去忙吧。”
    黎知厌笑了一声，他挂断电话，起身下了高墙。
    高墙下灯火阑珊，工作人员们正在修整好准备吃晚饭，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对劲。
    “周野！”黎知厌喊大猫。
    周野从一堆人里探出头来，他抱着碗跑到黎知厌身边。
    这人依旧不好好穿衣服，外套都快掉到地上去了，内里也只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内衬，露胳膊露肌肉，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冷。
    黎知厌问：“工作人员里能不能感觉到什么问题？”
    “问题？”周野咬了一口糯米饼，一边嚼一边含糊道：“大的问题没感觉到，小的问题有点。”
    黎知厌瞥了他一眼，“什么小问题？”
    “好像大家的情绪都变得有点极端，一点小摩擦就会生气。”周野蹲在旁边，“刚才分晚餐的时候，有个人因为旁边那人的煎蛋比自己的大生气了，说自己不被重视之类，不过厨师又给了他一个新的煎蛋，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秦长夜又冒出头来，“你们看我算的准吧。”
    黎知厌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要怎么处理？要是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愤怒的精神会侵蚀所有人，我们这次带来的人可不少，想处理没有那么简单。”
    秦长夜卡壳了。
    他挠头，“我只管算不管埋……不是，不管解决。”
    话音落下的瞬间，人群中突然出现叫骂声，黎知厌同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岩浆，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刺鼻的硫磺味，黎知厌皱眉伸手捂住鼻子，但这味道还在。
    是污染。
    叫骂声开始蔓延，甚至黎知厌能看到不远处有人打了起来，一群人仿佛被什么支配一样开始吵架争斗，激烈的情绪中带着污染的硫磺味，周野惊讶的看着他们打架，然后再次啃了一口糯米饼。
    秦长夜往黎知厌身后躲了躲，生怕波及到自己。
    在躲好后，他开始就地算命。
    “无根之花带来愤怒，花开半夜，花……”
    秦长夜眨眨眼睛，他指着不远处喊黎知厌，“队长！花！”
    黎知厌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黄色的菊花钻出雪地，它一片片的竞相开放，在夜色里仿佛发着光一般，花开的越多，那股硫磺味越浓重，周围争吵争斗的声音也越剧烈。
    眼看着那些人要动枪，黎知厌打了个响指，无数只蓝色蝴蝶出现在空气中，它们飞到每个人面前。
    所有看到蝴蝶的人都愣了一下，愤怒的情绪抽离，他们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步步回到帐篷里睡下。
    菊花还在一点点生长，很快便扎根到了他们这个临时基地里，黎知厌蹲下来用手触碰了一下菊花，是冰凉的触感，感觉就是普通的花。
    就在这时，他嗅到了更强烈的污染气息，他转头看向高墙，只见一个人站在高墙上。
    她穿着警卫队的制服，眸中带着火红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