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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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雪权是绝佳的相貌身材,乘白羽只觉身后细细密密相抵相触,胸腹腰背处处坚硬如石。
    唉他们狼族啊,是挺能长腱子肉。
    他也不问先前乘白羽找他何事,进殿先审问一通,而后便是如此。
    他似乎也没真正想着求欢,压着乘白羽胡乱相拥,不住揉弄、挤挨,很像……
    很像他的本体原形,像一只狼,对着到手的猎物横搓扁揉。
    乘白羽回首瞧他。
    他道:“今日饮宴正酣,明日再来瞧你。”
    他生得颧骨略高,凤眸绵长,乍一看潇洒无俦,细看之下不免显出寡恩之相。
    整张脸和他的手一样,骨感强烈,一看就是要执重剑的手,一看就是要成大事的人。
    这样的人,一脸威严不由分说要你等他,要回什么好呢。
    尤其当你并不很想等的时候。
    大约只以为乘白羽羞涩,贺雪权笑道:
    “刚成婚时你也百无禁忌放得开,越年长脸皮越薄?”
    乘白羽一呆。
    两人也曾热火朝天,感情最好的时候贺雪权十余日没离开过他的身体。
    那时乘白羽漫浪放纵,如今的乘白羽端庄矜重。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这花?”
    贺雪权退开一些,声音稍冷。
    “喜欢。”
    贺雪权耐心道:
    “沿途鸣鸦、赤鵷两州赤野千里荒凉得很,没有旁的,下回给你带别的礼物,好不好?”
    乘白羽站直:“好。”
    说完两人又是无话。
    乘白羽送人出殿。
    临出殿门,
    “你不问?行军是否艰难,鬼族是否猖獗。”贺雪权居高临下审视。
    “鬼修阴狠毒辣,是要当心,”
    乘白羽顺着话说,忽攸之间想起什么,“戚扬仙君的伤势重么?”
    “你问他做什么?他求医求到你这里来了?”
    贺雪权眉间嵌郁,比方才还要不虞。
    “没有,没有。”
    贺雪权目光静邃,密密笼来,似是检视又似是平常。
    忽道:“你不必关心他。”
    “我——”
    乘白羽待分辨,贺雪权却没有听他说完的意思,大步向仙鼎殿方向跃去。
    “倒也没有很关心呐。”
    乘白羽立在原地道。
    他说给自己听,说给殿前的紫竹听,说给鲤庭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听。
    就这样烟水淼淼,独自一人凭澜伫立。
    没有的,不关心。
    -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贺雪权说“明日来看你”,红尘殿中的岁月走过好几个“明日”也没来。
    乘白羽临行前飞到仙鼎殿外隔窗观望。
    幽冥渊近百年不安分,几次伺机越过界碑侵扰,此番重创,想来能换回北境一段安宁岁月。
    居功至伟,贺雪权与阎闻雪居首功,双双坐在上首。
    两人共饮一觞,有人起哄,白玉觞挥掷玉屑飞溅,夜厌长剑踏破酒气飞出,戚扬光斧紧随其后,两人身形闪至大殿中央,各自法器掌在手中,作舞为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祝酒。
    好一场英雄意气默契无间。
    世人苦被明日累。
    乘白羽心头一阵倦怠,悄无声息滑开。
    轻车熟路踏进清霄丹地,跑到阿舟院中,这孩子还在禁足。
    “你怎又来了?”
    依旧是霜扶杳看守,“你不会真逃了吧?贺盟主知道你来吗?你往后要在此间安家吗?”
    “没有,”
    乘白羽摊开掌心,“即便是,你做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霜扶杳双眼瞪大写满惊恐:
    “贺盟主还算不得大敌么?夜厌砍不到你的脑袋上,你当然不怕。”
    “我思来想去,贺盟主绝不会同你解契的。”
    乘白羽沉默。
    然后啧啧两声:“你很怕他?贺雪权。”
    “你不怕他么?”
    霜扶杳振振有词,
    “那你直接与他言明,就说你要和他一拍两散,将来还有可能带着他的孩子改嫁,你要是不怕他你怎么不说呢?”
    “……”
    “我还知道,”
    霜扶杳挤眉弄眼,
    “你身上有炎冰草的气味,是炎冰绝息丹吧?你说说看呢,你服用避子的药,贺盟主知道吗。”
    “……”
    乘白羽叹口气,“好罢,我的确也怕他。”
    他是,这里的主人翁啊。
    世界围着他转的,不怕能行么。
    “说吧,”
    霜扶杳脚尖踢踢志得意满,“又跑来做什么?”
    乘白羽不答。
    “我怎么不能来?”
    片刻后乘白羽陡然出手,“我不仅要来,我还要带人走。”
    “不行!”
    霜扶杳险险避开,转身去堵门,“你敢带走阿舟,阁主亲自下的命令,你活腻歪啦!”
    “我一人是不敢,”
    一盏灯浮在掌上三寸,乘白羽语带无辜,“若是看守之人与我一道,似乎便敢了。”
    “不不不,”
    霜扶杳翻来覆去摇头,活像风中抖落花枝子,“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说着看向乘白羽的灯,好像颇忌惮。
    “小阿杳呀,”
    乘白羽指尖绕着灯穗,
    “帮嘛。”
    “倘若我将你定在这里,你没看住人你还不及时禀告,你是不是罪加一等。”
    他的灯名唤“春行”。
    乘春行故里,徒步采芳荪。
    听起来温柔无害——
    当今九州都说仙鼎盟盟主的这位道侣,成天顶着一盏花里胡哨的宫灯,要战力没战力,若说暗藏什么秘法,仿佛也没有。
    春行灯的灯罩乃遐邈泽最丰润的珠蚌制成,说是法器更像摆件,珠光宝气,华而不实。
    同主人真是相像,众人如是说。
    霜扶杳却觉得不是。
    他那盏灯,不能细看,能看得人心慌。
    焰气幽幽,照得周遭三尺哪哪都是暗影,无论你是什么仙,若多瞅一眼,你心里的孽障便会悉数照出来,怪瘆人。
    两厢对峙,倏尔一道威压袭来。
    “听说有人意在闯我的禁制,是谁。”
    乘、霜二人相顾变色,砰地一声霜扶杳原地炸开,化作连天的甘棠枝影影簇簇。
    “竟然现出原身装死,”
    乘白羽好笑,转身独自面向来人,“阁主。”
    来人眉目如刻,一只鼻子顶天立地,双目寒光如点漆,白衣墨发,从头到脚如覆霜冻,冰冷得不像喘气的活人。
    只腰间一只白玉葫芦,许你窥一分落拓意味。
    不过不是路边酒肆游侠的落拓,而是天上寒宫谪仙的落拓。
    同时也是肃穆,他葫芦中的丹可肉白骨,自然也可反着来,将活物变白骨,没人知道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阿舟诞生在此间到今日七十年,乘白羽便与此人相识七十年,大概见过——
    两回吧,第一回拜门,今日是第二回。
    披拂阁阁主李师焉。
    “想必有些误会,并无人意图毁坏阁主的禁制。”
    乘白羽客气道。
    “你想带乘轻舟去何地。”李师焉声音不变喜怒。
    乘白羽收起法器,手心袒露:“九州处处胜景,何处不可去?”
    “你慢收灯,”李师焉忽道,“来比试。”
    “……慢着,”
    乘白羽猝不及防,“我今年不过两百岁,阁主少说有千年道行吧?与我等小辈争什么长短。”
    李师焉眼神一凛:
    “你说,我很老?”
    “没有。”
    “你要,论我的长短?”
    “……不敢。”
    李师焉颔首:“接招。”
    !?不及乘白羽反应,周遭蓦地腾起一圈白雾,凌厉肃杀削铁如泥!对方脚下未动,腰间的葫芦也未动,只是平平递出一掌便带出满院杀气!
    院中西府甘棠腾地自动自发退开百丈,不远处零星几所屋宅的主人们被惊动,也纷纷探头探脑出来观望。
    正合这时,一角炽白的光蔓延开来,漫进每个人的眼底,紧接着一盏灯斜斜捲入雾中。
    乘白羽手上捏一个诀,一缕烛光如影随形直至阵中,他并指点一点,烛光摇摇落在李师焉眉间。
    烛光有多轻?轻得像乘春行衣袍上的绿。
    天地间威压密不透风,一人一灯竟然毫发无伤,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逼窒得叫人喘不上气的杀意陡然消减,清霄丹地这一隅复归平静。
    “阁主,”
    乘白羽弯眼睛,“承让。”
    李师焉面无表情:“投机取巧。”
    “阁主赐教,不胜感激,倘若阁主允我领阿舟外出几日,我更感激呢。”
    “不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乘轻舟一日也不可外出。”
    “我敬阁主与犬子半师之恩。”
    乘白羽收起笑意,周身清冷之气渐盛。
    “我只授道,不收徒。”
    白玉葫芦掂在手中,李师焉道,“再来,正面迎我。”
    乘白羽扶额:“阁主久不与九州修士打交道了吧?何故如此咄咄逼人不通情理。”
    这位李阁主一意再战,乘白羽先说头晕,又说喉疾、腹痛,最后说痔疾,总之不愿意,
    李师焉语调冷绝:
    “乘轻舟未习完课业,自愿受罚。你不成器,此子不像你。”
    “何故揠苗助长,他还小……?”
    “呵,”
    乘白羽气得冷笑,“你是说,阿舟不是我的孩子?”
    “仅为猜测,”
    李师焉一板一眼不近人情,“况人族男子生产,世所罕见。”
    复作瞑目沉思状:“你难道生有金沟胞宫?”
    嗯,那倒没有。
    “是啊,”
    乘白羽不欲细说,周身灵力大盛执灯袭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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