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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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两日,陈氏上外头打听,跟范爹还真寻来了个风水先生。
    这人拿着个罗盘,在范家屋前转到屋后,看山瞧树,闻风嗅水,好一派神秘莫测。
    家里头没张扬要打井的事,独是大房那头晓得,范守山和张氏也来看了眼热闹。
    几个人跟在蓄着八字胡的风水先生屁股后头打转。
    “曲先生,俺家里可有合适的取井位置?”
    那唤做曲先生的风水捏着胡,往院子里挨着院门边的位置一指。
    言:“此处地势略高,污水不见倒灌,又以缓颇环抱,藏风聚气。远灶屋,水火不克。青龙位,极妙呐。”
    范爹一琢磨,青龙位不就是东方麽,这东方象征生机,可是取井的最好位置。
    一屋子的人听了都多欢喜。
    为防止独选一处,届时井打下去水不成,又还选了一个次些的位置作为备选。
    折腾了一上午,送风水走时,结了一百二十个钱与人。
    康和不晓得请这般风水的价格,但范爹跟陈氏历来是简省的,也都拿这样多,可见便是这价。
    他与范景说:“做风水先生当真是挣钱,瞧着前来拿着罗盘转上一趟,不过半日就能挣下一百二十个钱。”
    “你嘴这样会说,上天桥底下去说书,未必会比风水挣得少。”
    康和笑了一声,伸手去捏了范景的腰一下:“我便当是你夸我了。”
    不过费多少钱请风水还是次要的,能看定出好位置,这钱才没糟蹋。
    “这打成了井,俺们用水也都好使了。”
    范大伯道:“夏月里头,水抢得忒厉害。”
    范家老屋那头,这么些年也没得打下一口井来,张金桂不止念叨过八百回,只也都没闲钱弄井。
    时下二房这头倒是要打井了,范守山跟张金桂心里都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
    倒也不是见不得二房这头好,打断骨头连着筋,那究竟都是一家子人,说出去也都是范家人面上见光的事儿。
    只以前都是范守山事事走在前头,如今二房也是好了,心头还怪是不惯。
    再一则,今年他们大房多是不顺。
    先前范鑫闹着不读书了,教徐老先生出面,家里头不得不应。
    一夕间,家里没了读书先生,也便是断了科举前程,原本在外的脸面跟着是没了。
    前阵子,范鑫又跟着家里头去下地,多少年没干过重活儿的人,在地头上教太阳晒得头昏目眩,个把时辰就中暑倒在了地里。
    吃了两剂解暑药,倒是没甚么大碍,只这事教村里的人晓得了,都是一场笑。
    张金桂那样爱出门逛荡的人,如今更是没得脸出去了。
    谁家里摆席做事儿的,她都要挨着摆饭了才去。
    好在是前几日,湘绣家来说见着城里一间骨董行里揽账房,范鑫便去瞧了瞧,已是教人看中留用了。
    月里还是能拿个七八钱银子。
    不论好坏,有个去处,总是比在家里头种地要强。
    时下打井的位置定下了,夜里,一家子便商量请人打井的事情。
    这般家用的一口井,打个七八米深也便够了,请三五个人一起干呢,十天半月的就能打成。
    若是喊壮力呢,一个一日得与人六十个钱,请三个打十五日,得用二两七钱银子,再要与来做工的人供顿午食,一口井弄完工,如何也得用上三贯钱。
    再一种呢,便是请专门打井的工队,十日的模样便能打好,需费上四贯钱的模样。
    康和听此,道:“依我的意思,还是请专门的工队好些,虽是要高出一贯钱,但用得时间要短些。这是一则,再一则,专门的打井工队,要老道些,经验比寻常壮力足。”
    如此不容易出事,这打井挖深以后,人得进去,要是遇见那般没经验的,弄坍塌了,如何了得。
    范爹跟陈氏虽有些舍不得多用那一贯的钱,但是觉着康和说得也不无道理,干这些事儿,要紧还是安安生生的,否则好事弄成坏事,那可多的都花销了去。
    于是这般说定了下来,康和这头拿出了两贯钱来,陈氏跟范爹便凑了剩下的。
    请工队算上伙食,顶破了天也才四贯,说不准用不得这样多的钱。
    过了五日,家里头便打城里请了一支工队来,要价三贯六百钱,一齐来的是五个人。
    人工具齐全,自带着凿子铁铲,甚么都不肖雇主提供。
    这般包出去的活儿,人来得早,干得也快,不磨洋工来多挣钱,反倒是盼着早些干完了这一处的活儿把钱挣着,再去下一处。
    为此呢,弄得总要快不少。
    范家里打井,便是没同外头显耀,村里人见着每日都来几张生脸,一打听便都晓得了。
    人都来范家上看热闹。
    “这井打好,你们家里可就方便了咧,不肖打外头去弄水,这季节上可省下了好些事儿。”
    沈夫郎这日过来给陈三芳做咸鸭子和松花蛋,跟着来的还有他的乡邻曾嫂子。
    这曾嫂子听说陈三芳收鸭子,便攒了一篮儿送过来换点灯油钱,整好来看看打水井。
    她瞅着几个汉子穿着无袖的麻衣褂子,仨挖井,俩挑泥,一个打石头,干得热火朝天。
    人露出来的两根光胳膊,随着使力腱子肉高高凸起,脸和身子都晒得黑黢黢的,实是精壮得紧。
    她凑上去同人搭话:“大兄弟,热得很呐,瞧你们这汗襟子都能拧出水来了。”
    “媳妇孩子都要用钱,只得干些下力气的活儿挣几个子儿。”
    这工队的人说话也好听:“好是范守林兄弟跟陈嫂子体贴人,日日都与俺们煮茶水,又烧水供咱洗脸洗手。”
    曾嫂子听人与她言,直说人顾家上进。
    又扬起头与陈三芳道:“井打出来,三芳妹子,你可享福了。”
    陈三芳数了鸭子,二十枚,拿了二十个钱与曾嫂子。
    这生鸭子一个钱一枚,陈三芳往外头卖咸鸭子和松花蛋,都是三个钱一枚。
    她笑说道:“享甚么福,实是挑水远了没法,咬着牙给打上一口井。往后你要用水,不嫌麻烦过来取了使。”
    曾嫂子得了钱,笑道:“就属你大方。”
    陈三芳与她道:“在这头晌午饭吃了家去罢,一会儿弄蒻头豆腐吃,来帮着俺们一道弄咸鸭子。”
    “俺那手脚,只怕把鸭子给你弄坏了。”
    说着,又道:“也罢,与沈夫郎打打下手。”
    陈三芳本是说的客气话,倒是不想这曾嫂子经不得说,两句话就把她给留下来了。
    康和在灶上给工队的人弄晌午饭吃,灶屋里头冬月里谁都欢喜进去,夏月头谁都嫌。
    他打灶屋里待会儿便出去喘口气,就见着曾嫂子多热络的跟工队的男子端茶,提擦脸水。
    这人说是给帮着弄咸鸭子,眼儿却都在那工队的人身上,想着方儿的去跟人说话。
    陈氏跟沈夫郎见了,都怪有些不好张口。
    吃罢了晌午饭,咸鸭子和松花蛋做完工了,陈三芳与沈夫郎结了三十个钱,教曾嫂子探头探脑的给瞧了去。
    俩人结伴家去时,曾嫂子同沈夫郎道:“这三芳妹子一回与你三十个钱呐?”
    都教她瞧着了,沈夫郎也不好说不是,便应了一声。
    曾嫂子道:“她打外头卖这咸鸭子得三个钱一枚,你每回来与她做几个时辰,又与她这样好,如何才给这些。”
    “这咸鸭子虽三个钱一枚,可她收鸭子就要一个钱了,外还得买盐来腌,外又开俺工钱,她已是不挣甚么。”
    曾嫂子却哼哼道:“她不挣,不挣哪里来的钱打井?瞧瞧人午间都吃甚,油水蒻头豆腐,还煮了腊肉,伙食可开得好。”
    “他们家里请人呐,如何有吃水菜不见油腥的道理,平日里也还是多简省的。”
    曾嫂子却道:“你呀,就是心好,专与旁人想。你盘算盘算,咸鸭子是你做的,仰仗的是你的好手艺。那陈三芳没你,能挣上这钱麽。
    依俺的,你倒不如自个儿做了去卖,一枚三个钱,十个不就赶上他们与你的工钱了,何必来忙活这大半晌的得那样点儿。”
    沈夫郎听了这话,心头却反感得紧。
    他不是傻子,心里头很清明。
    这咸鸭子的手艺虽是他的,可若要他单打独斗起来,他是做不来的。
    且不说他家里头鸭都没养两只,如何好攒起鸭子来腌,若是收人的来做,又拿得不出钱来去结与人。
    就是有鸭子,不愁这些,那拿出去卖却又是一项难事。
    他没陈三芳那样肯说,胆子大,扯不出嗓子走街串巷的叫卖,没人买他的账,就是再好的手艺有甚用。
    以前没给范家做咸鸭子的时候,他不是没去卖过,要好做,也不会今朝这般了。
    三芳教他去帮着做咸鸭子,还一回与他三十个钱,又不要他出去叫卖,他心头已是很满意。
    人要是不喊他,那他那点儿手艺在手上放着还不是干放着。
    时下,他已觉着十分知足。
    这曾嫂子常往他那处去,又不是不晓得家里没有养甚么家禽,眼下却张着嘴巴说出这些话来。
    亏她是中午还厚着脸皮在人家里头蹭了顿饭。
    沈夫郎瞅了曾嫂子一眼,语气不再像先前那样和气:“你今儿怎了,如何说起这些话来?”
    曾嫂子见沈夫郎变了脸色,面上又挂起笑:“瞧你,俺实心实眼儿的为着你考虑,你倒是多心了。”
    沈夫郎没径直将人戳穿,只他心头门儿清,说是为着他想,可哪里是设身处地的为他想的,倒是句句都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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