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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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允渡觉得正好,他略用了饭菜之后,起身帮忙将碗筷收拾。
    一切妥当后,迎来了难得的闲散时光。
    月亮还是细细长长一道弯弓,银辉倾泻,如绡纱拂落。陈允渡被众人围在中间,说着贡院当中发生的事情。
    他嗓音清冽,不急不徐,明明是三年一度的大事儿,在他口中也和寻常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晨起后用热汤沾着炊饼填饱肚子,然后再兑温水化开墨汁,思考答题。期间指尖露在外面,被风吹得生冷,带着手衣才好受一些。
    答题的时候要仔细,不能字迹不端、有错别字,若是出现了上述两种情况,则需要重新誊写一份。文史典籍和双圣的引言也需要反复核对,避免出现张冠李戴之事。
    陈允渡答题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了曾经梅尧臣批阅他和梅丰羽策论时候的气急了时说过的话——竟把冯京作马凉?《汉书艺文志》明明写着“淮南王聘九师注《离骚》”,偏要杜撰什么“楚怀王夜会山鬼”,若是屈子得知,非要生生气活过来。今日尚且是小试,若是日后到了解试、省试乃至殿试,你们还这般不知轻重,有你们苦头吃。
    彼时梅丰羽嬉皮笑脸,故作夸张地瞪大眼睛:“解试、省试,那还要好多年呢!不急,不急。”
    说着不急,谁料转眼睛也就到了时候。
    陈允渡吐字清晰,在他的叙述中,仿佛能看见两个少年围着夫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场面。
    王维熙听得十分认真。
    很难想象,姑爷还有粗心大意的时候。
    众人都默契地没有问陈允渡答得如何,就算问了,想来他也只会说上一句“还好”。
    他总是习惯性谦虚,又或者不愿意别人为自己担心。
    许栀和将自己在京西酒庄学酿酒的事情说了,说着说着,又讲起王维熙每日卖完金酥薯蓣便会在家中练字,现在金酥薯蓣一到鸿胪寺便会眨眼卖空,那些个番邦人像是蹲点一样守在门口,王维熙卖东西的时间越来越短,能用来练字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现在已经学会二百多个字了,能写。如果只是单单认得,已经超过了五百字。
    陈允渡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很好。”
    王维熙脸上的不好意思顿时一扫而空,他壮着胆子道:“姑爷,姑娘在家说你的字形更加好看,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一看姑爷的字?”
    顿了顿,道:“不用多,几个字就可以。”
    陈允渡沉吟片刻,欣然答应。他随手捡起靠在墙边的一根树枝,在手中调整了一下后,随意俯身在地面上勾画。
    他的字并非纯然的正楷,笔画牵丝勾连,潇洒清隽,一如其人。
    许栀和看着被她盘了一晚上的树枝被他握在手中,心跳猛地漏了几拍。恍惚之间,地上已经连成了完整的一段话:
    山峙而不迁,故能承天露以泽万物;川流而不息,乃可润厚土以养黎元。
    春雷惊蛰,非独震霆之功,乃地气升腾相应;夏雨润物,岂独云霓之德,实草木葱茏相召。若使山慕川之柔而移其位,川效山之固而滞其流,则山河失序,草木凋零。
    写完后,陈允渡气定神闲地将树枝放下,淡声道:“形拙,仅供一观。”
    王维熙张大了嘴巴,欲哭无泪道:“姑爷的字若是还要称上一句‘形拙’,那我还不如趁早收拾东西去种地。不对——术业有专攻,种地,我亦不如老农。”
    他一脸“我什么都做不成”的样子,仰头长啸。
    许栀和与方梨没忍住笑出声。
    陈允渡也笑了,扫了一眼自己写的字,施施然走到许栀和的身边。
    许栀和无法,只能坐在陈允渡的身旁安抚佯装可怜的王维熙,期间微凉柔软的长发随着夜风一点一点敲在她的指尖。
    有点痒。
    许栀和没有移开自己的手指,她面带笑容看着两人:“好啦,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
    省试累人,有在贡院饿瘦好几斤的也不是没有。王维熙和方梨记着自家姑爷刚刚考完回来,于是纷纷起身,“姑娘和姑爷早些休息。”
    许栀和:“嗯。”
    他们离开之后,许栀和伸手戳了戳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的人,小声问:“现在休息吗?”
    陈允渡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肢,整个脑袋都放松地靠在她的肩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衣袂,听到问题后,动作微小地点了点头。
    “嗯。”
    许栀和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捏,“走啊——还抱着我做什么?”
    陈允渡不情不愿地松开双手,然后下一瞬间,直接伸手将许栀和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许栀和低呼了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久别重逢,气氛正好。
    许栀和被放在床榻,身前的阴影放下她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着姿势低头含住她的耳朵。
    密集有湿润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与唇畔,她下意识别开脸躲避,却被人握住了手腕,挣开不得。
    耳边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低哑惑人。
    许栀和被扶住了下颌,有些难耐地承受完一个绵长亲昵的吻后,喘着气道:“你不累吗?”
    暧昧丛生的气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陈允渡的指尖探进她的衣襟摩挲着她的腰线,听到她的问题,笑了一下:“怀疑我?”
    许栀和囧:“明明是关心。”
    陈允渡蹭了蹭她的颈窝,细碎的头发勾的人心痒,他嗅着她身上暖甜的香气平复自己心中的欲念,询问:“是不是癸水?……”
    许栀和:“不是,真是担心你。”
    “那就是走了?”陈允渡放下心,她的癸水一向规律。
    “好像,”许栀和的声音放轻了一点,“也不是。”
    陈允渡落在她眉心的吻陡然停顿,他茫然地看着许栀和。
    许栀和:“这个月还没有来。我……可能,事情太多了,受到了情绪的影响也说不定。”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短短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
    察觉到她的不安,陈允渡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语气认真道:“上个月你初三结束,上上个月是初四……所以,差了四五天。”
    许栀和伸手捂脸,这几日事忙,她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会来癸水这件事。
    陈允渡冷静的嗓音极大了抚慰了她的紧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许栀和盯着他白皙的脸瞧。
    陈允渡轻咳了一声,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因为在意。”他说。
    旁人是什么样子陈允渡不知道,但每次许栀和第一天的时候,脸色都会被旁人苍白一些,夏日还好,冬日会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煮熟的虾,也睡不安稳。夜里他会将手用水烫热,捂着她的小腿腹和脚底。
    这样她会好受一些。
    许栀和勉强认可了他的话语。
    “四五天,也算正常吧?”许栀和小声喃喃了一句。她偷偷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腹上的软肉,和往常一样软绵的手感,不干柴,也不臃肿,保持的恰到好处。
    没有变化。
    许栀和来回伸手量了两回,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哪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但很快,她又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一旦产生这样的念头,似乎这些日子很多的东西都有了解释。
    比如她突然不爱喝茶。
    陈允渡眸中的暗色尽数褪去,他神思清醒了,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清明,只能牢牢抱住许栀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力量传给她。
    夜色静谧。
    许栀和感受旁边人一声接着一声铿锵有力的心跳,渐渐在脑海中接受了这种可能性。两人都年轻力壮没有身体缺陷,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
    她想了想,伸手握住陈允渡的手腕,语气故作轻松道:“我们可能有宝宝了。”
    他的手被轻轻放在了她的肚皮上。
    她的腰腹很薄,每次用力的时候似乎都能感受到皮肤之下的热度和形状。但那样的场面太过于混乱和潮湿,欲念和掠夺交织,动作绝非这般轻柔。
    掌心下的手如一块凉玉。许栀和想了想,接着补充道:“也可能不是。不过总会有一日,这里会出现一个小萝卜丁,叫你爹爹,叫我娘亲。”
    陈允渡颤抖了一下,“栀和。”
    “嗯?”许栀和抬头看着他。
    陈允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所描绘的画面过于美好,好到让他一瞬间忘掉了原先内心零星的抗拒。半响后,他才低声道:“那是孩子。”
    许栀和被他的话语弄得有些茫然了,她迟疑道:“有区别?”
    难道古人觉得宝宝这个称呼叫小孩子太过肉麻了?
    “当然有。”陈允渡说,“你是我……唯一的珍宝。”
    他到底没办法和许栀和一样轻松地说出那般亲昵的称呼。
    许栀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样说,以后他们知道了,该多伤心呀。”
    陈允渡抿着唇,似乎并不在意。
    对孩子的喜欢,也是随她延申,爱屋及乌。那这样说,又说什么不可以呢?
    许栀和嘴上虽然调侃,但心底却缓缓涌过一阵暖流,她摇了摇陈允渡的胳膊,柔声道:“好啦,八字还没一撇呢。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我们一道去看大夫吧。”
    眼下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陈允渡应了一声,伸手将她圈在怀中,但又不敢太紧,像是怕压着她。
    他一夜无眠。
    ……
    睡饱之后的许栀和精神很好。
    许是白日光线明亮,又或许睡眠充足,许栀和没有昨夜突然出现这个可能性的不安与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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