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择路

    天刚泛起鱼肚白，栖云峰的青石小径上已响起脚步声。
    何青梧脚步不停朝着传道院的方向赶去。
    昨晚与昭明的谈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那些关于血脉、炼体与冰髓芝的话语，让她一夜难眠，但却打不散她坚定的决心。
    传道院坐落于栖云峰中部，是外门弟子修行启蒙之地。
    待何青梧抵达时，院中仅有零散几名弟子，或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环境，或低头整理着自身衣物，显得有些拘谨。
    与弟子们的闲散不同，几位执事已肃立在院中，各自待在划分的不同班级区域里，目光沉静地等候着。
    何青梧目光一扫，很快便找到了甲等班对应的执事——那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腰间佩剑，周身气息沉稳。
    她毫不犹豫，径直走上前，微微躬身行礼。
    “弟子何青梧，见过执事。”
    中年执事颔首回应，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不必多礼，时辰未到，稍作等候即可。”
    “执事，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何青梧抬起头，眼神恳切，“不知宗门内，是否还有炼体一脉的传承？”
    虽然昨晚昭明已经和她科普过飘渺宗是有炼体传承的，但作为新弟子，她还是得开口一问。
    这话一出，中年执事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他略带诧异地挑眉：“炼体一脉？你何故有此问？”
    “弟子想炼体。”
    何青梧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什么？！”
    中年执事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满是难以置信。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乃是上品灵根纯度，即便只是金木土叁灵根，修炼速度也未必输于下品双灵根弟子，为何要自暴自弃，去修那早已没落的炼体之术？”
    他的惊呼引来了院中其他人的注意，纷纷侧目望来，有不解，有好奇，更有直白的不赞同。
    总之，无一人对何青梧这一决定抱有认可之意。
    毕竟在如今的修仙界，练气才是主流，炼体一脉的传承虽未断绝，但遗留下来的也多是末流旁支，纵使五灵根弟子都不会做此选择。
    “执事误会了，弟子并非自暴自弃。”
    何青梧连忙解释，却苦于无法说明真正缘由，只能含糊道：“弟子对炼体一道颇有兴趣，也经过了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
    “兴趣？深思熟虑？”
    中年执事摇了摇头，语带着劝阻。
    “炼体之路远比你想象的艰难许多。如今宗门内确实还残留着炼体一脉的传承，但早已沦为旁支，不仅功法残缺，所获资源更是少得可怜，远不及练气弟子。”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这灵根资质，修练气未来可期，何必钻这牛角尖？”
    传道院二楼的雅室里，栖云峰峰主砚尘真人正临窗而坐。
    身前矮几上置着一套紫星砂茶具。
    沸水注入茶壶，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腾起的茶烟袅袅缠绕，氤氲了他半张面容。
    他端起茶杯轻嗅，鼻尖萦绕着清雅的茶香，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一派悠然惬意。
    他可是早早等在此处，静候新弟子开课，顺便暗中观察有无可塑之才。
    可这份闲适没能持续太久，楼下忽然传来的惊呼声穿透窗棂，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砚尘真人眉头微挑，放下茶杯，目光透过窗格向下望去，恰好看到甲等班执事劝阻那名在问心试炼中引得水幕出现异象的少女的场景。
    他心中一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名叫何青梧的弟子，本就因水幕破裂之事让他心存疑虑，如今竟做出放弃练气改修炼体的反常选择，倒让他愈发好奇起来。
    虽宗主下令不许再追究，但这可事关他峰下弟子未来大事，自己借机探查一番，也无可指摘，对吧？
    念及此，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身形一晃，便已从二楼翩然落下。
    衣袂翻飞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峰主！”院中几位执事见来人，连忙拱手行礼。
    何青梧也跟着躬身问安，心中暗忖，没想到这事竟惊动了峰主，看来今日的选择，注定不会平静。
    砚尘真人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何青梧身上。
    眼神平静如看任何一个寻常弟子，他心中的审视与探究却是未泄露半分。
    “本座对你这小女娃有点印象，可叫何青梧？你的灵根纯度尚可，为何要弃练气改修炼体？”
    “回峰主，弟子正是何青梧。”
    她恭敬回应，随即微微抬眼，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能被峰主记挂，是弟子的荣幸！”
    话音落，她又垂眸，装作是在强压激动的心情，尾音故意上扬，泄露出雀跃心情。
    “弟子并非一时兴起。”
    “弟子自小便与常人不同，力气远胜同龄孩童，且肉身恢复力也稍强些。昨日休憩，回忆测试灵根时的玄妙之感，竟懵懂有所领悟，便静心感悟了一番自身灵根，却总觉天地灵力与弟子不甚亲近，反倒是体内气血沸沸作响。”
    “弟子听闻上古有炼体成圣之道，虽如今传承有损，但或许更契合弟子体质。修行之路，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弟子愿为这份可能，承受前路的艰难！”
    砚尘真人一手背在身后，拇指和食指指尖轻轻摩挲着。
    幽幽目光在何青梧脸上停留了许久，似要从那坦荡的神情中找出几分破绽。
    他无法得知此子是否真有这番领悟，却又无法从这番话中听出任何破绽。
    毕竟他深知此话并非完全无稽之谈。
    灵根纯度越高，相应对于自身灵根感知也会越高，若此子悟性也尚佳，在未正式修行前，自行有所感悟并无不可能。
    他也知，有些修士天生体质特殊，确实会与主流修行之道相悖，这也符合此子的说辞。
    只是这般果断放弃上品灵根转投没落的炼体一脉，仍显反常。
    就在气氛渐渐凝固，周围执事和零星弟子都为何青梧捏一把汗之时。
    砚尘真人终又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可知炼体一脉的处境？外门虽保留着炼体传承，却只有些许残缺心法，每月发放的资源不足练气弟子资源的叁成，就连长老也只有熔腑境大圆满，仅相当于金丹后期的修为，更不论授课执事了，能教予给你的东西实属有限。你若坚持要去，日后修行之难，恐怕远超你的想象。”
    “弟子知晓。”何青梧躬身应道，语气未有半分动摇，“但弟子心意已决，哪怕日后要比他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绝不后悔。”
    甲等班执事听闻，眉头一皱，还想再劝，却被砚尘真人抬手制止。
    他深深看了何青梧一眼，最终颔首道：“修仙之路，本就该由自己抉择。既然你意已决，那便依你。”
    他转头对角落一位身形壮硕、身着褐色执事服的修士吩咐道。
    “李执事，这孩子便交给你了，好生引导，莫要让她白白浪费了自身特质。”
    “是，峰主。”
    被称作李执事的修士几步上前，对着何青梧点了点头，神色算不上热情，却也并无轻视。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炼体弟子修炼场，顺便给你讲解宗门炼体一脉的规矩。”
    何青梧对着砚尘真人与甲等班执事再次躬身行礼：“谢峰主成全，谢执事先前劝阻。”
    说罢，她便跟上李执事的脚步，朝着栖云峰西侧走去。
    阳光穿过院中的古树枝桠，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身影虽显瘦小，却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坚定。
    砚尘真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心中的疑虑非但未消，反而更甚。
    这丫头身上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对李执事传音，吩咐道：“日后多留意她的动向，有任何异常，及时向本座汇报。”
    “是，峰主。”李执事恭敬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