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一个军人的宿命

    林易听出来了苏木的迟疑，他笑了笑，道：
    “这些人当然不是虎豹骑……”
    隨后他又问道：
    “你还记得陛下身边的那些暗卫吗？”
    苏木点了点头，道：
    “当然记得了！那不是你专门培养出来的，保障皇姐安全的战士吗？他们每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且特殊训练过得，就连他们所修习的功法，也是你重金买来的……”
    在提到“功法”二字之后。
    苏木猛地一愣，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又看向了那几个黑衣人，道：
    “所以说……”
    “没错！”
    林易好像猜出来了苏木在想什么，他回答道：
    “我当初训练那批暗卫的时候，其实並不是只训练了二十个……而是训练了四十个。”
    “其中最厉害的二十个，都送去给陛下当暗卫了，至於剩下的二十个，虽然实力不够来保护陛下，但他们依然很强，自然也是不能浪费的。”
    “我又想起来，我这个冰红茶厂，现在这么赚钱，自然也是需要一些人来保护的。”
    “所以我就把剩下那二十个，都送到冰红茶厂来，为这里保驾护航。”
    “没想到啊！如今起了大作用了。”
    苏木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些守护冰红茶厂的黑衣人，无论是穿著打扮，还是他们击杀那些袭击者所造成的伤口，可以看出来的武学，都和苏禾的那些暗卫很相似。
    如今林易的回答，无疑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原来如此。”
    苏木终於明白了。
    “行了！既然这里没事……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林易又向那些暗卫们说道。
    “是！”
    黑衣人们异口同声，又简洁乾脆的回答之后，再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林易等人的眼前。
    “真不错！”
    林易对这些黑衣人非常讚赏。
    而见到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之后。
    他也就返回了药王谷。
    相比於冰红茶厂，药王谷这里受到的损伤就很大了。
    一来，冰红茶厂那边的那些黑衣人，实力一流，而且熟悉冰红茶厂那边的地形，进行刺杀非常容易。
    二来，而且这些袭击者的主要目的，似乎就是牛子公社。
    所以冰红茶厂，其实就是捎带上的。
    派过来的人不多，自然都被杀光了。
    牛子公社那边，一来都是弟子，实力还是不太够。
    二来被集中的袭击，自然战况要更惨烈一些。
    隨后，林易也就开始在药王谷內奔走，一边安抚那些活下来的弟子，一边指挥他带来的人，收拾残局。
    在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之后。
    苏木又带人將周围巡查了一圈，確定没有第二波袭击者之后，也就和林易等人告辞了。
    而林易还有在这里组织一些收尾工作。
    比如药王谷里种植的很多药草，都因为战斗被践踏坏掉了。
    这些东西必须清理一下。
    还有就是那些弟子尸体，也要收集一下，统一进行安葬。
    这些人都是在意外之中丧生的人。
    他们为了牛子公社，为了保护更多的师弟师妹，都献出了生命，自然也都是英雄。
    也需要给这些英雄一个体面的退场仪式。
    当然，他们的葬礼应该不需要今天就立刻举行。
    但最起码，得好好的收拾一下，再归纳起来。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
    天也已经黑了。
    林易站在药王谷的门口，似乎在等待著秦必將马车牵过来。
    “社长。”
    朱玉此时忽然走了过来，朝著林易恭敬的拱了拱手。
    她的身上，此刻也沾满的血跡。
    因为此时的朱玉，已经从牛子公社的学员，正式晋升为了牛子公社的老师。
    她虽然主业如今是在铁浮屠那里。
    如今的朱玉，已经以女人的身份，成为了第一个铁浮屠女小队长。
    但她每个月仍旧会抽出五六天的时间，来牛子公社授课。
    而今天，就是她来上课的时候。
    突然牛子公社遭受到了袭击。
    朱玉也是带领著弟子奋起反击。
    最终撑到了苏木带人前来救援。
    “欸！朱玉！”
    林易有一点意外。
    因为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朱玉，还以为她不在这里呢。
    没想到如今见到了。
    朱玉当然也知道林易表现得这么意外的原因是什么。
    她回答道：
    “因为在袭击之后，我一直在清理药王谷，也没时间跟您打招呼。”
    “没事没事。”
    林易非常和气的拍了拍朱玉的肩膀，道：
    “你只要没事就好。”
    朱玉嘆了一口气，她的眼睛之中似乎带著很多悲伤。
    “他们都是我的弟子，我的同窗……但是很多人，都在今天的战斗之中，失去了生命。”
    林易也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其实比起自己，朱玉对牛子公社的感情，自然会更强一点。
    因为林易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不仅是牛子公社的社长，他还是右丞相，是林帅比集团的董事长。
    这些身份，让他每天都在忙很多事情。
    所以给牛子公社的精力，並不算多。
    而且牛子公社被创立的初衷，似乎就是为了帮助上官落以正当的名义参加武林大会。
    但如今武林大会早就落幕了。
    林易对牛子公社的注意力，自然也就更少了。
    但朱玉不一样。
    她原本只是山野之中的一个猎人之女。
    因为她卑贱的身份，还是一个女人，所以无法踏足武林。
    毕竟穷文富武。
    但牛子公社当初设立的教条就是“有教无类”。
    朱玉也就带著对武学的热爱和嚮往，报名了牛子公社一期招生。
    但这却是扭转她命运的开始。
    之后的朱玉，靠著聪明灵活的脑子，还有极佳的武学天赋，成为了牛子公社最成功的弟子。
    一路进入铁浮屠，后来成为了牛子公社的老师。
    可以说，她如今的人生，都与牛子公社密不可分。
    这场袭击，对她的打击，自然也是非常大的。
    就在林易和上官落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朱玉的时候。
    秦必忽然开口了：
    “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一切，就是你必须要承担的事情。”
    朱玉一愣，抬起头，看向了此时正靠著墙壁的秦必。
    就连林易和上官落，都有一点惊讶的看向秦必。
    秦必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
    “或许你在其他的江湖门派之中，处在当今盛世，可以不需要太多的生死离別。”
    “但牛子公社不一样，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给军队输送人才的组织。”
    “如今牛子公社一年半的时间里，进行了七期招生，第一期的前三个班，已经都毕业了。”
    “这三个班共计一百二十人，其中有一百人直接进入了军队……最次的都是百夫长。”
    “军人这条道路，所必须要接受的，就是生离死別。”
    “你会发现，昨天晚上还和你一起喝酒吃肉，在篝火边一起唱歌的兄弟，第二天，就会死在沙场上。”
    “你用破布將他的尸体包起来，都来不及为他哭泣，就要为下一个兄弟去收尸。”
    “你必须要接受，你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死在自己身边，甚至是，自己也会战死……”
    “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听完秦必的这番话，朱玉低下了头，道：
    “我明白了……”
    秦必又嘆了一口气，道：
    “今天苏木来了，但是他又匆匆走了。”
    “他虽然年纪比你小，但……在这方面的经验，他可比你多多了。”
    朱玉有一点讶异，抬起头，重新看向了秦必。
    秦必继续说道：
    “別看他整天嘻嘻哈哈，甚至有点蠢……”
    “还苟得不行。但其实，他十四岁就进入军队了……而且还是主动要求进的先锋队的。”
    “他在这五年里，一直在最前方杀敌……他的先锋队，总共就六百人，但是到了如今，他这六百人的先锋队，虽然被成为河西军最锋利的矛，但六百人之中，加上苏木，也就只有十几个人，是曾经那六百人之中的人，其他人都换过了，有的甚至还换了很多遍。”
    “因为先锋队，本身就是最容易阵亡的军队，无数支先锋队，会在一场战斗之中全军覆没。”
    “苏木他当年，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再加上他自己的选择，並不受宠。对他来说，长安似乎並不是家，河西军才是他的家。”
    “不过可惜……他的那些家人们，如今基本上都死绝了……”
    听完秦必的话之后。
    朱玉陷入了沉默。
    她虽然听说过苏木的一些过去。
    但她不知道，在苏木这个“先锋皇子”的身份之下，还有那么多悲痛的过去。
    她现在失去了这些认识一年的朋友和同窗们，就已经肝肠寸断了。
    那苏木呢？
    十四岁一直到十九岁。
    可以说他就是在河西军里长大的。
    那六百人，基本上就真的算是他的家人了。
    可是结果却是……这些人一个个死在了苏木的前面。
    “行了……”
    秦必又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朱玉的肩膀，温声道：
    “痛苦並不能拿来作比较，我没有说苏木就一定比你更痛苦。”
    “我只是拿他举个例子，来告诉你……军人就是这样，我们有太多痛苦了。”
    “我之前刚刚去前线的时候，看到很多兄弟死在身边，也非常痛苦。”
    “我甚至觉得，应该让我替他们去死的……可死的就是他们，我有时候，会从一些兄弟的尸体里，拿出他给妻儿写的信。”
    “还有一些兄弟，他们不会写字，都是农民，来前线服兵役。他们总是会笑嘻嘻的告诉我……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知道我曾经当过公主的侍卫，而且美貌是全大楚闻名的那种。”
    “但他觉得，他女儿並不比公主差！”
    “可结果却是……”
    说到这里，秦必停顿了。
    朱玉问：
    “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他在衝锋的过程之中，被一根飞过来的流矢射中了，刺进了他的脖子，他没有……”
    秦必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哽咽了。
    但他仍旧坚持往下说：
    “他没有立刻死，而是在战爭之后，被带回了伤兵营。”
    “原本他那个伤，是可以救回来的……但前线药物紧张……我们等了七个时辰，都没有药……”
    “他就那么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抓住他的手，求他在撑一会儿。”
    “他告诉他，他也不想死，他想抱抱他的女儿，他想再听见那一声『爹』。”
    “但他没有听到……他死了。”
    秦必一个久征沙场的人。
    也是个真正铁骨錚錚的男儿。
    他曾经跟著林易参加过那么多场战斗，无论他受的伤有多严重，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此刻……
    在聊起这些的时候，秦必似乎终於忍不住了，他蹲在了地上，开始哭了起来。
    他哭的哽咽。
    很明显，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试图阻止眼泪的涌出。
    不过都失败了。
    他想起了那么多並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都或许带著希望。
    他们也都鲜活。
    在许多用上帝视角来看战爭的人眼里，那不过是一串串数字。
    什么“八千人一般”，“八百人太少”。
    可秦必是战爭的参与者。
    他看到的不是那些数字。
    他看到的是一个个鲜活的兄弟。
    他们基本上都带著对未来的希望。
    有的想要孝顺颐养天年的父母。
    有的想要和老婆孩子团聚。
    有的怯生生的，还没有摸过姑娘的手，想知道当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滋味。
    最终他们却成了一个个破碎的尸体。
    堆积如山的血肉之中的一部分。
    林易，上官落和朱玉，都不再说话了。
    就这么静静的陪在秦必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必终於站了起来。
    他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道：
    “不好意思啊！有点失態了，影响到大家了……”
    他先是又叮嘱了朱玉一句：
    “千万要想开点！”
    又接著询问林易和上官落道：
    “我们回去吗？”
    林易愣了愣，接著点头：
    “好好好！回去吧！”
    上官落似乎有別的想法：
    “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而且也不能確保有没有下一次袭击，要不……咱们今天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