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刚刚结束了一场魔法冲撞，他们此刻相隔的距离不算太远，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
    那双毫无高光毫无情绪的深蓝色眼瞳正在盯着他。
    在这杀声震天，黎明未至的战场，在那一瞬间好似隔离了时间和空间，一瞬间有些安静。
    龙龙也不得不承认，那样的眼神让他略有点心悸。
    他很快反应过来，转头想要去看毁灭大妖精，但此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加黎塔国王博尔德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在他身边，魔法力量涌动，直接催促着对方的行动——
    作为这种力量的支配者，他有这个权利。
    于是根本不给人停歇的时机。
    博尔德抬起自己手中的权杖，力量已经毫不犹豫的倾泻而出。
    “吞没这一切。”
    他如此命令着。
    他的眼睛正在微微发光，继任王位之后，才能从祖辈那里得到的特殊传承此刻就在博尔德的脑袋里，正源源不断的搅动周围的魔法元素。
    这样的力量连站在不远处的智者们都察觉到了忌惮。
    月辉智者的表情越发凝重——从一开始感受到博尔德身边所爆发的魔法力量开始，再到此刻。
    那样的魔法对于月辉智者来说也过于超标了，他不太能判定自己是否能跟这样的魔法力量斗争之中占据上风。
    但更让月辉智者惊疑不定的显然是卡西米拉的龙。
    说实话，月辉智者并不想打这种战役，别人那些站在众人之上的熊熊野心，月辉智者并没有，他站在这个位置上，单纯是因为如果他不站在这里，他会被其他人挑衅，试探，乃至于针对。
    所以从始至终，不管是月辉智者也好，还是月辉智者所留下的亲族莫尔申一族也罢，在整个王城之中都属于老实安分，跟其他贵族不一样的家族。
    但出于忌惮加黎塔耶家族，加上月辉智者之前也一直都觉得这种反叛力量出现的太过于突然，本质上仓促草率，不成气候，且他也不太想要发生什么太大改变，所以在维系加黎塔统治力量的时候，他也会参与相关的行动，只是显得没有那么积极而已。
    说到底，能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活成加黎塔王国的十智者之一，还是最顶尖的那几人，月辉智者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人，他仅仅只是个相对来说比较聪明的人罢了。
    加黎塔王国也只是以利益，还有给他们这样的大魔法师稳定而高贵的生活所凝聚起来大型贵族团体罢了。
    要说对整个加黎塔王国有什么信仰？
    那的确并不存在。
    而现在，月辉智者眼中倒映着远处的一切。
    他看到温尼劈开博尔德的力量，配合着阿德罗斩灭其他智者的袭击，而远处潮汐之城的城墙上，迸发出来的呐喊声闻所未闻。
    在黑夜之中，呜咽奏鸣，好似是迎接黎明的怒吼。
    哪怕隔了这么远，他能听见对方呐喊的声音——喊着卡西米拉，喊着龙，喊着绝不后退。
    那种呐喊声给予月辉智者的震撼甚至于比温尼所持有的力量来的更强。
    这位从加黎塔王国开国起，就站在最高峰，冷眼看着下方所有人，并不掺和太多事情的智者看着这一切，看着这黎明前黑暗之中的反抗——双方的魔法和武技在碰撞，在消耗，哪怕此刻只是远距离的袭击，也足以给人一种无言的震撼。
    他不由自主的后撤了两步。
    “查理——”
    “祖上？”
    查理下意识的往前一步，看向面色略有些苍白的月辉智者。
    “这恐怕的的确确不是什么正常的平叛。”
    月辉智者低声呢喃。
    “金那孩子，说的说不定是对的，潮汐之城，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种样子了——”
    他们嘶吼着，他们咆哮着，他们明明力量弱于王国军队，明明王国军队已经肉眼可见的将他们包围，但没有恐惧，有的只有愤怒和抵抗。
    这是月辉智者从未见过的。
    “这就是最后了——”
    月辉智者再次轻声说着。
    “没有中间选项，要不然王国在这样可怖的力量彻底觉醒成长之前，暴力的镇压下去，要不然在今天，王国的权势就要在这里走向终结——对方不会给加黎塔反悔的机会，我们也不能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这是一种很可怖的判断。
    平心而论，月辉智者也不能判断自己心中的天平到底倾向于哪一边。
    但此刻，他只是开口，低声快速的交代着自己族内的小辈。
    “莫尔申家族跟王国的其他家族不一样，查理，等一会儿你带着队伍不要赶得那么紧，”莫尔申家族还有回头路，“要是走到不可改变的那一幕，加黎塔所有的基础崩塌，没有必要为此守旧，你也可以多听听金那孩子的话，你把他教的很好。”
    查理一瞬间惊讶的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月辉智者。
    加黎塔王国的基础崩塌——那只代表着一件事情，十智者全部毁灭，王族崩坏，整个加黎塔自此灭亡。
    这可是繁荣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第一人类帝国啊！
    会走向这一步吗？
    而且，老祖宗明显将自己也列在了死亡陨落的那一边，将自己跟莫尔申家族划出了分割。
    查理心中难免惊慌起来。
    但此刻，他的惊慌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远处博尔德的脸色越发的差，似乎没有想到温尼和阿德罗能在他力量全开之中抵抗住他魔法的袭击。
    再次给立在天空的不知名大妖精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博尔德再次轻声念着，那特殊的禁咒再一次释放，混在那强悍的力量之中，直奔阿德罗而去。
    不管是龙还是阿德罗，都是整个卡西米拉阵线能防住的根本。
    所以只要除掉其中一个——
    但下一瞬。
    毁灭魔法的黑色焰火一瞬间铺满了天空。
    温尼身后的毁灭魔法骤然膨胀，瞬间将那不住执行攻击命令的苍蓝色火焰压制下去。
    并且毫不犹豫利落的抬手，斩灭了博尔德的禁咒。
    温尼也向博尔德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一眼让人脊背发凉，就好似无声的在说。
    你的小伎俩，龙都已经看穿了。
    而阿德罗在博尔德使用那禁咒的时刻，就被龙挡在了身后。
    阿德罗的黑发随风飘扬，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金色的眼里是温尼黑长发舞动的后脑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到底没提，他只是轻咳了一声。
    “温尼，你从哪里滚的这么脏？”
    毁灭魔法应该不用跟敌人近身肉搏吧？
    就算是近身肉搏，毁灭的魔法也能瞬间堙灭向着龙扑过来的血污。
    龙龙这一身折腾的，真像是把敌人细细的切成了臊子——如此谨慎吗？
    说着，他还看向了毁灭大妖精——你也不看着点家里的龙宝。
    而毁灭大妖精没关注他，毁灭大妖精的表情看起来也非常难看，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
    而龙龙趁这个空档回头。
    在这个角度，阿德罗只能看到温尼右侧的眼睛——冷漠而又沉着。
    龙正飞快的成长着，不管是在哪一方面。
    “会疼吗？”
    温尼开口问。
    “什么？”
    “禁咒。”
    龙龙再次使用毁灭魔法，随即在这个空档，来到了阿德罗身边，龙紧盯着阿德罗的脸，一只手压在阿德罗的肩膀上，表情似乎有些不爽。
    “喂——阿德罗，不要把龙当成笨蛋。”
    阿德罗表情空白了一瞬，因为他感受着温尼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看着龙皱起的眉眼，听见了龙接下来的话——“龙会担心你。”
    很担心很担心。
    担心到哪怕都有些醉了，也根本没睡着，将脑袋埋在翅膀底下，一直盯着阿德罗的情况，并且在处理完了山峦智者那边的情况之后，没有丝毫迟疑的来找阿德罗。
    龙不太理解人类有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是王国那群人明明已经高高在上得到了一切，却还试图踩着同伴的肩膀尸骸继续攀登，去追逐一个对龙来说有些可笑的虚名——还是人类亲朋好友之间那种舍生忘死，有时候为了传承为了他人为了信仰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所以龙才会焦虑。
    因为正如阿德罗看不懂温尼在想什么一样，温尼也看不懂阿德罗到底在想什么。
    龙只知道，龙捡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人，然后龙努力将这个破烂小人养成现在这样的程度，龙可没打算要失去龙——最喜欢的仆人。
    阿德罗是龙的仆从——但对于温尼来说，又不只是温尼的仆从。
    阿德罗稍稍回神，他知道他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走神，甚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明明周围魔法炸开，甚至有魔法力量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被阻挡。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隐月村天灾魔法的那一天。
    在那不确定的未来里，在那仿佛末日一般的光景里——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站着温尼和他。
    “是有一些麻烦。”
    阿德罗终于开口，他内心的情绪不断翻涌，有很多话他想要说出口，但哪怕是此刻，在未定的未来下，他也不敢说出口。
    龙——可是长生种。
    温尼会在这里有着数不清的岁月，而他，禁咒影响下，哪怕这一趟不会死，重伤之下，他的寿命也会比正常人——少太多太多。
    人不能只为自己想。
    别看阿德罗这家伙性格不太正常，对别人的性命也不太放在心上，但整体来说，阿德罗还是个正派的家伙，从他正式踏入大陆，意外的学习到了魔法，游离大陆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