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心善赠面

    李缘低笑：“春风若有怜意，可否许我再少年。人吶，还是年轻好啊。”
    “可年轻那会儿太不懂事了。”梅满庭將书抓起来，一本本叠放，“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事物。”
    李缘睨了他一眼，道：“太懂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少年的无忧无虑，壮志凌云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才是一生中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
    梅满庭手中的动作微顿，苦笑一声。
    “师父说得有理……可惜呀，懂的时候还是太迟了。”
    李缘笑开了，道：“每个人都这样，不止你一人。”
    “何以见得？”梅满庭问：“师父，你好像没这样的遗憾吧？”
    “当然有。”李缘道：“我也会跟你一样这般感慨，我也羡慕你们年轻，羡慕少年郎们的无忧无虑和满腔的勇气。”
    梅满庭幽幽嘆气：“我们也不年轻了。开始懂事了，开始感悟人生了，就知道自己不年轻了。”
    “哪有如何？”李缘轻笑：“每个年龄段都得不一般，人生才会有意思嘛。”
    “还是年轻的时候有意思。”梅满庭闷声：“长大了，懂事了，就失去了许许多多的乐趣。”
    李缘摇头：“乐趣是要靠自己去探求，你只是没时间去找乐趣而已。”
    “是啊。”梅满庭苦笑：“就是这样的无奈。小时候总想著巴不得能快点长大，长大了却发现还不如不长大。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去做，而是没机会去做。养活我们自己的工作，每天重复的柴米油盐，都是我们离不开的。可也正是这些离不开的东西，困住了我们。”
    “谁又不是这样？”李缘反问：“大多数人都是困於生计的辛勤人，没多少人能肆意风雪月过日子的。你见过多少个？不多吧？”
    “……嗯。”梅满庭答：“貌似真不多。”
    李缘点点头：“事实是真不多。不是你看到接触过的人太少，而是事实便是如此。”
    梅满庭將书摞起来，抱起送进书柜里。
    “真让人羡慕啊……”
    李缘却摇头：“不必羡慕他人，他人的烦恼你並不知。眾生皆苦，不止你一人，是所有人。”
    梅满庭忍不住道：“你刚刚说的极少人，他们有能力跟生活的琐碎说不，有选择的权利，他们的烦恼肯定少。”
    “少。”李缘低声：“但也有烦恼。你要记住，当一切太顺利的时候，烦恼就会被无限放大。也许，对方比你还要难受。”
    梅满庭想了想，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师父，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真好。不过，等我到了您这样的年纪，也许没能有您这般通透。”
    李缘温声：“別怕，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也许就不用太通透了。小梅，许多事情都是环境所迫，知道不？我的经歷和人生环境由不得我不通透，所以我就只能通透。而你，以后也会如此，但不一定是通透。”
    “真的吗？”梅满庭好奇问：“师父，你觉得我最需要什么？”
    李缘反问：“你觉得你最需要什么？你想过没有？”
    “……好心態。”梅满庭答：“放弃对她的所有期盼和基本要求，也放过我自己。”
    李缘微微笑开了，道：“挺好的。”
    梅满庭苦笑：“师父，我懂您刚才的意思了。因为太需要，所以才会这般，说到底都是逼出来的。”
    “你创造了生活。”李缘道：“生活也成就了你。与其说是逼，还不如用需要来形容更妥帖。”
    顿了顿，他补充：“孩子，你需要良好的心態。”
    梅满庭长长嘆了一声，无奈又惆悵。
    “师父，能有效不？”
    李缘摇头：“不用问，以后你就会知道。日子好好过，將来必定不差。”
    梅满庭扯了一个笑容，羡慕道：“希望我到了师父您的年纪，也能跟您一样通透。”
    李缘摇头：“为师对你颇有信心。”
    思及其他徒弟，李缘仍是忧心忡忡。
    “你衣食无忧，儿女双全，工作稳定上升，这些都是瞧得见的幸福。现在不差，未来必定更好。为师最近时不时想起你其他师兄，也不知道你大师兄二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梅满庭张望四周，安慰低声：“师父，他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日子必定不会差。”
    李缘低低嘆气，没再说什么。
    这时，黄河水一瘸一拐走来。
    “老李，我就不去厨房折腾了，你还是让人给我送点饭菜过来。”
    李缘点头应好，转头吩咐徒弟。
    “你师妹在厨房那边，你去端过来。我早些时候听她说，好像要吃炒麵，还有冬瓜盅燉汤。”
    梅满庭忙点头，快步往侧门走出去。
    一会儿后，他端进来一大盘炒麵和燉汤。
    “黄师傅，快趁热吃。”
    黄河水欢喜得很，道：“专业师傅做的就是不一样，闻著就香！谢谢啊！”
    梅满庭笑道：“我们也要去吃了。师父，欧老已经落座了，让您麻利过去。”
    李缘的视线落在角落处几个学生身上，恍然回神。
    “哦哦……行，我马上就来。”
    梅满庭刚把自己的钢笔收好，转身却发现李缘已经往厨房走去，忙追出去跟上。
    江婉正在偏厅口跟刚刚进来的欧阳毅聊天。
    李缘喊：“小婉，跟你问点事。”
    欧阳毅微笑打了招呼，抱上小九。
    “那我先进去了。”
    江婉点头，忙迎了下去。
    “师父，什么事？您说。”
    李缘压低嗓音，示意办公室的方向。
    “我发现有学生连馒头都没带，身上的衣服带著补丁，多半是囊中羞涩。厨房有没有米饭或面，多少让人家应付几口，垫垫肚子。”
    六七个少年，都是胃口最好的年纪，却只带了四个馒头，一人分一半啃著。
    也不知道早饭有没有吃，那么小半截馒头，哪里够填肚子。
    “有炒麵。”江婉立刻应下，“严师傅炒了两锅，都热气腾腾的。要不，弄一锅过去吧。”
    李缘答好，道：“我去端。”
    “別。”江婉拦下他，对后方赶来的梅满庭道：“锅太重，还是梅师兄来。”
    李缘微笑点点头。
    一会儿后，擼起袖子的梅满庭扛著一锅炒麵跟在端著碗筷的江婉后面，往办公室走去。
    学生们都受宠若惊，不敢吃。
    书已经是免费读，茶水也是免费的，哪还能蹭午饭吃。
    江婉笑呵呵解释，说家里老人今天过生日，按老家那边的传统得给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送炒麵，分享喜悦祈盼老人家高寿。
    “你们別客气，儘管吃。”
    接著，她又將拎来的茶水壶搁下。
    “吃完搁在角落就行，晚点会有人来收。”
    学生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傻笑。
    黄河水不停招手：“快吃！我们社长没骗你们，这確实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优良传统。反正都是送人，送你们也一样。”
    学生们没再客气，鞠躬答谢后，纷纷围上来，自行勺面或夹面，热热闹闹吃起来。
    江婉和梅满庭退出来，並肩往回走。
    “师父他老人家最心疼家贫好学的孩子。”
    “是啊，他向来心善。”
    江婉道：“以后的周末我会让表嫂做一些包子，给中午留下看书的年轻人垫垫肚子。”
    梅满庭很受感动，低声：“师妹，你们出版社又是互助资金，又是免费读书会，可別给自己添太多麻烦。”
    “没事。”江婉笑道：“钱方面没有压力，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不算什么。”
    吃过午饭后，梅满庭回了办公室那边。
    其他人则喝茶聊天后，带上野餐的点心和水果，出发前往郊外马场。
    小欧兴奋蹦蹦跳跳：“爸爸！我要骑小马！小马！”
    陆子豪左手拎大篮子，右手拎奶瓶。
    “你妈给你做的头盔带上没？还有护腕和护膝——別忘了！”
    “带了带了，都带了。”小欧乐顛顛吆喝：“出发出发！”
    欧阳毅怀里的小九举高白嫩嫩肉呼呼的拳头，奶萌萌跟著喊“出发！”
    可爱的模样，把眾人都逗乐了。
    欧阳毅大笑，忍不住亲了亲小傢伙的脑袋。
    “好，出发！”
    欧老瞧见后，抿嘴偷笑，手中的拐杖跟著举高。
    “出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