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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太子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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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太子宫宴
    太子宫酒宴定在戌时正(19点)左右。
    新府邸坐落於尚观前街,距离设在长乐宫旧址內的太子宫不算远,骑马慢行不到两刻钟即到。
    梁广披著袍子从浴堂走出,穿过廊道径直回到寢房。
    薛桃娘披著湿漉漉长发,已经穿好裙裳,捧著准备好的一领新长袍上前侍奉梁广在屏风后穿好內衫短裤,这妮子才脸蛋红扑扑地上前为他更衣。
    “下次,桃娘还是不肯和为夫一同沐浴,就罚你......”梁广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薛桃娘满面羞红,连脖颈也泛起一层粉色。
    “郎君不知羞,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一定是李方把郎君带坏的,他以前可没少去那些烟柳地~”
    薛桃娘白他一眼,小声埋怨,著脚尖为他整理衣襟。
    梁广不屑,李方真就不一定比他懂得多。
    展了展衣袖宽大的袍子,梁广摇头:“这衣袍袖子太大,不甚方便,还是短褶衣实用些。”
    薛桃娘后退几步打量他,眼眸难掩爱慕:“郎君身材俊挺,褒衣博带的土人装束更显丰神俊朗!”
    梁广撇嘴:“我更喜欢胡衣胡裤,这身行头费钱、又繁琐~”
    薛桃娘笑吟吟道:“今日是太子宫晚宴,郎君可不能失了礼数,还是隨眾流为好!”
    “行~就穿这身!
    今晚回来不知几时,莫要等我,你早些睡!”
    “嗯,郎君早去早回~”
    梁广隔著裙裳在她臀上拂了把,惹来一阵娇嗔,哈哈笑著展袖而去。
    薛桃娘倚在寢房外,痴痴望著爱郎身影消失在屋宇之间...
    晚宴临湖景而设,凉风习习,远处湖面停泊彩船,灯火通明。
    夜色下望去,明月弯弯,彩船光影倒映在水面,美得像一幅画。
    这艘特意安排的彩船,也仅仅是为了点缀月空湖景所设。
    梁广饮了一爵酒,相比起天王坚,太子荷宏更加懂得享受奢华。
    转头向临湖殿內望去。
    宽敞大殿之下,数十舞姬身披轻纱,曼妙身姿若影若现。
    大殿四周放置乐器,编钟就有数架,琴、琵琶、、笙簫.....近百名乐工奏响各式乐器,曲乐声洋洋盈耳,靡靡音娓娓动听,令人陶醉。
    梁广一眼扫去,宾客不算多,只有二十余人,排场却无比隆重。
    眾人皆是广袖衣袍,梁冠华服。
    若是他穿一身裤褶短服,还真成了在场异类,
    梁广自嘲笑笑,夹一片羊羔炙嚼了嚼,细腻喷香,蘸著胡麻、茱萸、安息茴香碾成的粉料吃,別有一番滋味。
    太子符宏居中而坐,右首是巨鹿公符睿,左首是广平公荷熙。
    兄弟三人也是今日晚宴主角。
    太子自不用说,自南征归来,天王符坚伤病在身,越来越多的军政事务交由太子处置。
    加之阳平公荷融主动卸任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职权也近乎於弃置。
    太子权柄日渐加重,太子宫属官成了朝野爭相追捧的对象。
    巨鹿公符睿从蒲坂(山西永济)归来数日,受封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將军,接替符融主持军务。
    广平公符熙拜为使持节、都督雍州杂戎诸军事、镇东大將军、雍州刺史,接替符睿镇守蒲坂。
    为符睿接风庆贺,为符熙践行,也是今日晚宴两大主题。
    受邀宾客也多是宗室子弟,符方、符亮、荷选、符琳、符师奴等人俱在,连差了辈分的屯骑校尉登也列席其间。
    洛涧溃败罪人符方,已恢復抚军將军官身,任职前禁將军。
    对此梁广毫不意外,坚近乎於无原则的厚待宗室,本就不是一次两次。
    当年行唐公洛、北海公重割幽冀而叛,派使者入长安要求符坚退位,最终兵败被擒,坚也只是流放而不取其性命。
    符方在洛涧治军不严,以致大军溃逃这点“小过”,符坚自然不会真的將其处以极刑。
    其余宾客,则是像他一样的各宗族郎君,诸如杨定、杨壁、姚兴、樊蒙..:
    还有长水营校尉、邓羌之子邓景,越骑营校尉、俱难之弟俱石子这些元勛功臣之后。
    “梁侯以为,左军將军强永,能否对付贼逆慕容泓?”
    与他连案而坐的杨定凑过头搭话。
    “杨君以为呢?”梁广不答反问。
    杨定咂咂嘴:“强永驻军郑县已有半月,与叛军交战数场,虽有小胜,却未伤及叛军主力。
    潼关守將石康袭击华阴以东,却遭慕容永击败,仓惶退守麟址塬关城(陕西潼关县寺角营,汉潼关旧址)。
    华阴叛逆迟迟不除,北洛河散居鲜卑部民越聚越多,恐怕情势不妙啊~
    另一侧的杨壁沉声道:“强永作战勇猛,可沉不住气,若遇叛军挑畔,容易遭伏!”
    梁广看他一眼,心想你杨附马用“沉不住气”来评价强永,只怕有些不妥吧?
    你杨壁若是沉得住气,也不至於丟失襄阳,被贬为右卫五部司马。
    武关道、汉水上游地区郡县接连陷落,都是因为丟失襄阳而起。
    当年彭超兵败广陵而下狱自尽,如今杨壁丟失襄阳,方洛涧溃败,哪一项不比彭超罪过深重?
    结果,二人今日还能坐在太子宫参加晚宴?
    赏罚失据,也是今日长安人心浮动的原因之一。
    杨定又嘀咕道:“话说这慕容永是何人?之前怎从未听说过?”
    杨壁摇头:“我亦不知。”
    梁广笑道:“慕容永是旧燕国西平公慕容运之孙,慕容虔之子,与慕容垂是同辈族兄弟,只是谱系较远,起家末官,也未得爵位。
    入关中后,家中贫困,在长安以织席贩履为生。”
    杨定喷喷称奇:“石康败给一个卖草鞋的,也难怪平叛之战迟迟不见捷报传来。”
    姚兴与梁广之间隔著杨定,听到三人说话插嘴道:“听闻慕容泓魔下大將高盖勇猛无匹,恐怕只有梁侯、杨卫率这等虎將出马才能对付!”
    梁广看他一眼:“姚君过誉!”
    杨定笑道:“姚君魔下有梁国儿这等猛將,收拾一个高盖,还不是手到擒来?”
    “矣“梁国儿头脑蠢笨,不堪大用!”姚兴摆摆手。
    说话间,殿中舞姬悉数退下,一群头戴羽冠、赤膊穿襠皮甲、下身只穿兜襠布的赤足武士涌入大殿。
    这群造型奇特的武士手持圆形藤盾、短戟,在殿中又叫又跳。
    这是氏羌部族常见的戈舞。
    右卫將军、河间公琳酒兴上头,当场扯掉衣袍,露出肌肉虱结的上身,左右手持盾戟下场,带头跳起戈舞。
    殿中伴奏曲乐变成鼓声,武士们踏著鼓点嘿嚏吼叫,挥舞手中藤盾短戟。
    杨定努努嘴:“梁侯可识得河间公?”
    梁广瞟了几眼,兴趣缺缺:“今日便算认识了。”
    杨定笑道:“此君天生神力,能开五百斤腰弩,与张蚝相比也不差!”
    “噢~真是厉害!”梁广隨口赞道。
    杨定又道:“听闻陛下打算派他再领五千兵,前往郑县助战!”
    梁广一愣,听出杨定语气似有不屑。
    再仔细打量符琳,是条高大威猛的氏汉,皮肤黑五官粗獷。
    “杨君认为不妥?”梁广看著他。
    杨定脸色古怪:“梁侯恐怕想不到,这位河间公的確气力惊人,听闻骑射也不错,却从未带过兵,更非战將出身!”
    梁广瞪大眼:“那他此前出任何职?”
    “他是都水使者,常年待在涇阳疏浚涇河!对了,河间公文采也不错,能吟诗作赋!”杨定回答。
    梁广愣然,转头看向场中符琳。
    这位威猛大汉正在纵情舞蹈,十分忘我,引来阵阵喝彩。
    如此剽悍之人竟然是治水官,还会吟诗作赋?
    敢情是个妥妥的工科文官?
    可他明明长相威猛..::..鲁智深垂泪葬?
    “既是文臣,为何突然调任右卫將军?还要带兵增援郑县?”梁广忍不住惊嘆。
    杨定压低声:“陛下接连调宗室掌兵,加强宗室手中兵权,梁侯难道还猜不透?”
    梁广瞬间醒悟,暗骂自己迟钝。
    明明已经知道坚在服用药散,近来朝中又连番调整中军將领,种种跡象已能说明问题。
    如杨定这般嗅觉敏锐之人,从这些蛛丝马跡就能觉察端倪。
    大秦天王,已经在为身后事做准备。
    杨定意味深长:“今时不同往日,梁侯还需找机会多与太子亲近才是~”
    梁广拱手:“多谢杨君指点迷津!”
    见梁广一脸感激,杨定满足地露出笑容。
    敬了杨定一爵酒,梁广心里暗自嘀咕起来。
    宗室手中兵权加重,此消彼长,他们这些豪阀权贵力量势必削弱。
    杨定提醒他,未必就是想真心让他靠拢太子。
    也有可能是想让他知道,梁氏和杨氏、苟池、毛氏这些权贵豪阀,必要时刻必须抱团取暖,维护自身利益。
    这种抱团当然不是造反,而是选择恰当时机,向皇权做出抗爭。
    大秦是符氏所有,可打下大秦江山的,绝不仅仅是符氏。
    梁广余光了眼杨定,连他也有些摸不透,这傢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越发觉得他和自己一样,表面像个大大的忠臣,可实际上,都在干著啃骨吸血,取权力,等待时机的事!
    相较而言,麻子脸姚兴就简单多了,不管从歷史轨跡还是当下姚氏举动分析,姚兴父子早晚会反!
    似乎觉察到梁广目光,姚兴向他看来,露出略显憨厚温和的笑容,鼻樑两侧一片麻子十分显眼。
    梁广还以微笑。
    戈舞结束,舞姬正要入殿,符师奴站起身,向著太子符宏揖礼:“臣有个提议,可为酒宴助兴!”
    符宏笑道:“永平侯请讲!”
    符师奴示意在座宾客:“今日诸多嘉宾里,有诸如南康郡公(登)、杨卫率、安国乡侯这等天下盖勇之士,何不请到殿中,为太子和诸宾客一展勇技?”
    巨鹿公符睿眼晴一亮,抚掌大笑:“就喜欢看勇猛之士表演绝技!
    不过南康郡公是我宗室第一战將,威名远播,我等尽知其勇,无需再显露身手!”
    符登起身,“君侯过誉,臣万不敢当!”
    在场眾人里,符登年纪仅次於符方,比太子、荷睿、符熙一眾皇子年长十岁有余。
    只是他辈分小,皇子们都是他的叔叔辈。
    太子符宏本不感兴趣,见符睿出声,笑道:“既如此,就请安国乡侯、杨卫率为巨鹿公一展身手!”
    一眾目光朝连案而坐的梁广、杨定看去。
    梁广飞速皱眉,瞟了眼符师奴,这傢伙满脸阴笑。
    杨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只喜欢在军中出风头,可不愿意为嘉宾们表演什么绝技。
    梁广更不愿像耍猴一样当场表演。
    符师奴明显不怀好意,后面必定还有招等著他。
    梁广起身躬礼:“太子、巨鹿公,臣所习皆是杀人技,没有什么所谓的绝技,不敢献丑!”
    杨定也道:“臣射艺尚可,除此外別无所长,只恐令太子和君侯失望!”
    太子宏笑道:“杨卫率请坐,你之射艺孤可是见识过,相信在场诸位也知晓!”
    “谢太子!”
    符睿也道:“差点忘了,前年我和杨卫率出游灞上,也曾一同游猎过,你那一手神射,我可是自愧不如啊!”
    “不敢!君候过誉!”
    杨定坐下,朝梁广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
    “梁侯.....
    ”
    太子符宏看向他,笑容冷淡了几分:“何不显露身手,以助酒兴?”
    符睿起鬨道:“我常年驻军蒲坂,不曾有幸见识梁侯神勇,何不展示展示?”
    符睿起身,解下腰带往殿中一扔:“若梁侯表演贏得赞喝,这条玉带就赏赐於你!”
    梁广看向那条扔在殿中地砖上的革带,微凝目光一丝厉火闪过,缓缓放下手“臣所学,皆是用於战场杀敌搏命,宴会之上如何表演,臣却是不会!
    请巨鹿公恕罪!”
    符睿这一举动惹怒的不只是梁广,杨定、杨壁、邓景、俱石子这些功勋豪阀子弟皆默不作声。
    符睿初领军国重事,难免志得意满。
    可他表现出的傲慢,却可以理解为,宗室对功勋宗族的轻视。
    梁广看著他,甚至不屑於动怒。
    符融之后,长安宗室再无挑大樑者。
    或许把符不、暉任意一个召回来,也比这几个草包弟弟强。
    符睿一脸不悦:“梁侯就这般自恃身份?不肯为太子和我显露身手?
    你轻慢我也就罢了,太子懿旨,你也敢逆?”
    符宏端爵慢饮,目光却向梁广,带著若有若无的审视之意。
    殿內鸦雀无声,杨定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打消了为梁广说话的打算。
    姚兴聋拉眉眼,警了眼符睿,心里嘀咕一声“蠢货”!
    荷登也反感在酒宴上表演什么武將技,他苦练武艺是为了决胜疆场,可不是为了表演取乐。
    他一咬牙就要站起身,却被身边的中山公符选制止。
    符方晒笑一声:“梁侯虽是阳平公爱婿,却也別忘了,自己终究是陛下臣子!
    太子国储,乃是半君,梁侯身份再尊,也是太子之臣!”
    “太子懿旨臣自然不敢违抗!”
    梁广转而看向符方,许是目光略显凶狠,反倒把符方嚇一跳。
    “只是臣的確不会什么表演,扫价兴致反倒不美!”梁广拱拱手。
    高邑侯、太子中舍人符亮起身道:“听闻梁侯生母乃鲜卑人,燕代之地流行的力士舞、雁舞、长蹺、缘撞、跳丸等等杂技舞蹈,皆是鲜卑人所擅长!
    梁侯总会一样吧?
    何不舞一曲,为太子和位討侯助兴?”
    殿內响起些许戏謔笑声。
    挑起事端的符师奴笑似起来:“『虎儿』打虎,见过之人不少,虎儿跳舞可就稀罕似!”
    荷睿指著方才扔下的革洋:“若跳得好,这玉洋照样赏赐!”
    符亮笑道:“若是梁侯需要奏乐,在下可以效劳!”
    梁广看他一眼,转而看向符方、师奴、睿,目光最后落在太子符宏身上。
    “太子恕罪,臣没有这些取乐於人的才艺!臣自罚三爵,请太子和巨鹿公见谅!”
    梁广躬身揖礼,而后举爵连饮。
    符睿指著他气笑似:“仅凭三爵酒,就想代为受过?你~”
    不等他说完,中山公选起身道:“太子兄长!巨鹿公!弟以为,既然梁侯不善舞乐,就不必勉强!
    梁侯在汝阳有救驾之功,我等身为人臣又是人子,理应共同敬梁侯一爵!”
    符选声音清朗,迴荡在临湖殿內。
    此话一出,太子符宏、睿微微色变。
    符师奴、荷方、荷亮几人戏謔嘴脸收敛几分。
    符登赠地站起身,“梁侯本事,我向来是敬佩的!先饮为敬!”
    他仰头饮完一爵。
    梁广笑笑,回敬一爵,目光移向符选,略微頜首致谢,
    符选举爵微笑示意。
    杨定起身:“敬梁侯救驾之功!”
    杨壁、俱石子、邓景、姚兴..:.一眾功勋宗族子弟皆是敬酒。
    梁广来者不拒,连饮不停。
    太子符宏举爵,淡淡道:“中山公说得好,梁侯於社稷有功,位隨孤敬梁侯!”
    “敬梁侯!”
    饶是符睿有些恼火不甘,也不敢在救驾功劳上说事。
    饮罢,太子符宏手一招:“奏乐,起舞!”
    临湖殿內,又恢復歌舞曲乐,仿佛方才闹剧没发生过。
    梁广仍旧和杨定、姚兴不时说笑,酒喝价不知多少,心里却越发清醒。
    不论符师奴等人是想激怒他还是羞辱他,又或是在他和太子之间製造裂痕,
    今日都算是达到目的。
    而他现在需要认真思考的是,坚身故之后,面对以太子符宏为首的符秦政权,他应该怎么做?
    有些印象是先入为主,三难以改变的。
    太子基友乞伏国仁叛逃,虽然误会最终解开,可竟和梁氏有关,太子对他印象大打折扣。
    迎娶盈又让太子生出危机,竟那时候符融还未主动卸任都督中外诸军事一职。
    符坚病重、宗室权重,太子难免多心。
    后来在亍理慕容、慕容越以及鲜卑人的不同態度、立场,也让太子视他为政敌。
    再加上符方、符亮、符师奴这些身边亲信,哪一个都跟他结仇生怨。
    有他们讽绕在太子身边,再想刻意示好,亲近太子已无可能。
    今日,太子冷眼旁观的態度已经非常说明问题。
    新君即位,长安新朝廷里,或许將不会有他的位置梁广连饮无数,越喝越清醒。
    从现在开始,到天王身子彻底崩坏之前,或许是他积累本钱的最后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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