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春去秋来，《大清四九城》的拍摄接近结尾。
    隔壁张平疆的剧组和戚樱的剧组几乎同时开工，也差不多同时结束。
    两个剧组商量着，干脆在一块儿办一个杀青宴。
    众人都没有异议。
    自后一场戏结束后，杀青宴就开始了。
    两个剧组的人聚在一处，敬酒分发食物。
    有心的人悄悄看了一眼戚樱和张平疆，两个人坐得远远的，谁也不挨着谁。
    拍戏这几个月过去了，戚樱和张平疆的绯闻也都消散了，似乎重新回到了普通同事关系。本来嘛，演艺圈的这些事情也大都是玩玩，众人都见惯不惊。
    张平疆剧组的导演来到戚樱这边，想跟她喝一杯酒。
    “来，小樱，听说你要加入吴老师的编剧团队，先祝贺你。”
    少女礼貌优雅地道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平疆在对面沉默看着。
    在这之前，戚樱还是一个很不会喝酒的小姑娘，《权色》剧组有人敬酒的时候，她都是直接推掉。
    但现在她几乎是一口一小杯。
    凡加入演艺圈的人，就算什么技能都没涨，酒量也一定会涨。不会喝酒在这个圈子里基本上很难混下去。
    看来戚樱已经从当初一个青涩的小姑娘，慢慢适应了这里的规则。
    但她看着少女流畅地饮着，渐渐皱起眉。
    戚樱白皙的脸颊现在红扑扑的，无论谁跟她喝酒她都不推辞，看这个势头，就好像要不醉不归。
    直到没人跟她喝酒，她就坐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倒，就好像赌气一样。
    众人也都惊讶地看着她自己灌自己，她已经微醺，也没有人敢上去劝。
    张平疆眼中泛起冷笑，离了席。
    却没想到，少女向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落在酒杯里。
    没人看见她哭，戚樱就着眼泪喝了下去。
    背对着众人喧闹处，张平疆在抽烟，男人漆黑的眼眸被烟雾笼罩，如同远处薄雾笼罩的黑夜。
    没过一会儿，却听见一声惊呼：“戚樱，你怎么了？”
    是秋玥的化妆师米卉洁首先发现戚樱状态不对，问道。
    张平疆赶忙转过身，人群中，小姑娘已经爬在桌子上，蹙眉呕吐起来。
    “戚樱，你别喝了。”米卉洁急得连声劝道。
    “疼……”
    小姑娘脸皱着，委屈地跟好友控诉，视线却穿越人群，直望向了远方的张平疆。
    张平疆的动作一顿。
    这么多酒，戚樱全喝了。
    她本来就肠胃不好，上次就进了医院，这次怎么可以……
    他握紧双拳。这个戚樱，净不给他省心。
    虽然心里有些愤怒，但眼中担忧之色却一目了然，仿佛再也望不见其他人。
    “戚樱，你还好吗？”
    米卉洁真的有些失声，因为戚樱吐出来的东西真的不对，竟然有些猩红色。
    是血。
    小姑娘紧皱眉头，捂着肚子蹲下，众人看着，都害怕地远离了一圈。
    这时，一个男人身影却猛地冲过来。
    张平疆来到戚樱身边，将她打横抱起，就往他的车那边走。
    戚樱依偎在他怀里，却笑了起来，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手不自觉揪紧男人的衣襟。
    “张、平、疆……”
    她在他怀里虚弱地一字一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咬着牙，充满埋怨，却又有些欣慰。
    “别说了。”
    张平疆语气不免有些狠狠地。
    但看着小姑娘嘴角触目惊心的血色，他又真的控制不住担忧，补充，“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知道吗。”
    坐进车里，张平疆把她安顿好，就往医院开。
    “戚樱，你喝了这么多酒，真出事怎么办？”
    虽然不让她说话，张平疆自己却又忍不住唠叨。
    小姑娘声音委屈巴巴的：
    “都是因为张老师不好。”
    张平疆又气又好笑：“因为我？”
    “我以为张老师不要我了呢……”
    小姑娘说着，就带了哭腔，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皱着鼻子委屈极了。
    她眼中是莹莹的泪光，看样子是真伤心了。
    就这么一眼，张平疆的气全都消没了。
    “说什么傻话。”张平疆无声的握紧方向盘，“我怎么会不要你。”
    “那你都没有答应我去爬山的邀请，你还搬走，再也不住在我对门了！”
    小姑娘此时几乎是哭闹着，语气中尽是委屈。
    张平疆心里一疼：
    “戚樱，我说过，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你没必要把这些事想得那么复杂。”
    “你……”戚樱瞪着眼睛看着她，大声道，“我不理你了！”
    说罢，气鼓鼓地转向另一边。
    张平疆抿唇。
    他又担心小姑娘的身体，心里又着急，一边开车，一边不时转头看她，心烦意乱。
    -
    总算到了医院。
    输上液之后，戚樱躺在了病床上，张平疆看着她安定了，终于松了口气。
    “你睡一会儿吧。”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想转过身。
    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张平疆回头，小姑娘眼神怯怯的望着他：
    “张老师，我不要睡，也不要你走。我怕我睡着了，你会离开。”
    由于生病，戚樱的脸色苍白极了，模样也很虚弱，清瘦的身子裹在被子里，。
    张平疆忍不住鼻子一酸。
    看着她，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去拥抱她。
    他压抑着情感，安抚道：
    “听话。”
    可戚樱仍然倔强地摇头。
    “我不要，张老师陪我最后一个晚上，以后我再也不生你气了。”
    “……”
    他只觉得紧绷着的防御在这一瞬间被击溃，终于缓了口气，道：
    “好，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戚樱笑了。
    寂静的夜里，繁星在空中闪烁，张平疆坐在她床边，几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你睡吧，乖一点。”他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道，“累了一天现在该休息了。”
    小姑娘眨眼看着他的手，在她眼前的确实不算是一双漂亮的手，他手上的皮肤已经不像年轻男子那样细腻紧致，手背上甚至有道道岁月的风霜，但那有什么关系，她就是喜欢他……
    戚樱乖乖闭上眼睛，但没过一会，还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确认他还在自己身边。
    看她的样子，张平疆无奈地笑了：“你干什么？我真的不走。”
    她这才露出甜甜的笑容。
    慢慢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终于戚樱睡着了，张平疆看着少女的睡颜，呼吸均匀起伏，巴掌大的小脸在乌黑的发丝里，苍白清丽，就像一个睡公主。
    他伸手，轻轻将她的发丝拨开。
    -
    戚樱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不知为什么，她总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生着病的原因，还是怕他离开。
    但醒来时，他还真的在身边。
    只要他还在就好了。
    她冲他笑笑。
    男人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医生说你的情况很严重，回家也需要静养。”
    略一思考就道：
    “等你输完液，我送你回去。”
    输完了今天的液，张平疆和戚樱离开医院。
    一路上，小姑娘安静极了，坐在他身旁也不说话。
    他还是像上次那样问：“要不要听点什么？”
    戚樱轻轻点点头，张平疆就打开音响，屏幕上显示出字——
    《Piano  Sonata  No.2  In  B  Flat  Minor,  Op.35:3.  Marche  funèbre》
    低沉缓慢的钢琴声流淌在车间，虽然是同样优美的古典音乐，同样她坐在他的旁边，但气氛已完全不同。
    戚樱不禁自问：
    这次，会是最后一次吗？
    音乐将气氛添得愈加沉重，直到二人回到家，都寂静无言。
    来到单元前，张平疆帮她打开门禁，让她走进去。
    看着男人的身影，她问自己，他陪自己这一程，又有什么用……他还是要走的不是吗？
    她咬牙问：“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住？”
    张平疆没说话。
    小姑娘撅起嘴，
    “张老师你说话呀。”
    她来到他面前，挡住他：“张平疆，为什么你不理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男人无声移开视线：“我和你没必要那么熟，快回家吧。”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房买了？你选择把房子租出去而不是卖掉，就证明你有一天是想回来的，对吗？”
    是的，她把一切都算准了。
    张平疆的咬肌绷紧，他在一点点克制，男人沉静地看着她，眼瞳幽黑，无言。
    戚樱喘息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始终未开口。
    终于，面前的少女失望了，熬不住转身离去。
    在她心碎的那一刹那，听到了他说：
    “小樱，回来。”
    这一声“回来”，她似乎是听他颤抖着说的，平日的张平疆一向沉稳，绝对不会这么失控，声音压抑着浓浓的情感。
    她转过身。
    他却上前几步，猛地拥住了她。
    少女瞳孔剧颤。
    接着，便听他低沉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作品。我被你的作品吸引，才想要了解你，想要和你一起保护这份才华。”
    “后来是人。”
    他道，
    “小樱，你在圈子里是特别的存在，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那么富有理想，活泼坚韧。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我当然都明白。但我和你年龄差距太大，如果我按照你的想法答应你，你想不到今后会面临什么。”
    “你梦想成为编剧，我不能毁了你的理想。我在圈子里时间长，比你明白，为了前程，我们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样生活……无论对你有再深的感情，都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保护你。”
    “……你明白吗？”
    他闭上眼睛，她没有看到他眼角也噙出了泪珠，男人近乎珍爱地抱着她，似乎她是一个珍贵易碎的瓷娃娃。
    戚樱咬唇看着他，没想到张平疆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些话，她就知道，她的预感是对的，她一切的喜欢都值了。
    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
    少女抱紧他，喃喃道：“可是我不想你走。”
    “对不起，小樱。”
    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捧起她的脸，
    “如果我们变成合作伙伴，在事业上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和你成为事业上的搭档，但永远不要再近一步。知道吗？”
    戚樱愣愣地看，他松开抱着她的手，而后，扬长而去。
    -
    张平疆真的走了。
    那天戚樱没有叫住他，因为她清楚他的性子，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他永远是最理智冷静的，这是为了前程考虑。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清四九城》的发布会。
    由于豪华的阵容配置，再加上是张健佑导演的新戏，所有平台都在报导和直播。
    “据报道，编剧戚樱亮相发布会，谈到了创作的主题和思想，她预计，《大清四九城》将会是一部更上一层楼的作品……”
    这场发布会在直播，张平疆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手机里的现场直播。
    戚樱流畅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还不时开个小玩笑调动现场气氛，比往日蜕变得更加成熟。
    他就知道，她一定能走得更远的。
    正在这时主持人笑了笑：“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里，有个小惊喜要给我们的编剧小樱，你准备好了吗？”
    少女愣了一下。这时便听会场响起了音乐，《大清四九城》的男主苏龙捧着玫瑰花上来了。
    “哇塞，难道苏龙要告白吗？”
    台下有媒体记者抓紧机会就是一顿狂拍。
    张平疆一个急刹车，就听直播那里传来一个有些紧张的男声：
    “戚樱，拍戏拍了这么久，一直有句话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
    这句话震惊了媒体，所有人都没想到，演员苏龙会在这种场合选择告白，现场一片起哄声。
    舞台中央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握紧麦克风。
    苏龙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我都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也许我这么做，将来会对自己造成一些影响，但我不想留遗憾。”
    张平疆握紧方向盘。
    是了，这几个月里他一直没和戚樱联系，没想到，离了他，她这么快就有人了，很好……
    手机里响起了前奏，是苏龙在给戚樱唱歌。
    原本在这个车间只会响起的古典音乐，如今，变成了现代流行歌曲。
    歌声流淌在车内：
    “……
    你是我在这人世里
    珍爱的希望和温暖
    我却不知如何对你
    唱这首心中的歌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