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深红余烬

    终于，这头太古红龙完全从岩浆池中走出，岩浆如同污浊肮脏的鲜血，从他伟岸如山岳的躯体上滚滚淌落。
    他的鳞片像是刚从锻炉中取出的炽热金属，流淌着液态火焰的光泽，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
    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吞噬了大片燃烧的地域。
    下一刻，太古红龙高昂起头颅，龙口猛然张开，喉咙深处是压缩到极致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白炽！
    “吼——”
    刺眼的焰光贯穿天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轰然爆发！
    池中熔岩被音波压得瞬间凹陷，随即激起几十米高的巨浪，岩壁的碎石簌簌震落，未及落地便在半空中熔化为赤红的雨点。
    整个空间都在这一吼之下颤抖、呻吟、哀鸣！
    龙吼的余波尚在灼热的空气中剧烈震荡，巨龙已缓缓垂下头颅。
    那双暗金色的巨瞳，此刻更加清晰，目光扫过洞窟中流淌的熔岩长河、嶙峋的黑色岩柱，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余烬。
    红龙凝视着天空，竟缓缓低下头颅，那庞大的胸腔微微起伏，每一次都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重脉动。
    其巨口微张，利齿间泄露出低沉的、仿佛闷雷滚过地心的喉音。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而漠然的穿透力，在熔岩沸腾的喧嚣中清晰地回荡开来：
    “遵从您的意志，提亚马特陛下，看来.只能启用最终计划了。
    请您放心，用不了多久，那个叛徒的身躯就会为您所用，而费安索大陆——乃至于整个物质位面，都将迎接您的莅临。”
    熔岩的光在他眼中明灭，那暗金色的瞳孔深处，毁灭意志正不断蔓延，逐渐占据他的心神。
    “吼——”
    太古红龙再度昂首，仰天长啸。
    大地随之剧烈颤抖，战栗轰鸣，沉寂已久的火山群骤然苏醒。
    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岩浆如同沸腾的海洋，从裂开的地壳中汹涌而出，熔岩奔流而下，将大地切割得支离破碎，它如同大地的血脉，在群山中蜿蜒曲折，所到之处，万物皆被其炽热所吞噬。
    火山灰遮天蔽日，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扩散，如同末日降临，无数灰烬漂浮在空中，给周围的一切披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幔。
    而在帕卡亚火山之外，人们望着笼罩天空的火山灰、倾泻而下的岩浆，惊恐不已，发出嘈杂的惊呼：“诸神啊——末日！是终焉之日到来了！”
    “难道这便是太阳神的惩罚？”
    “阿曼纳塔在上！”
    “岩浆要流过来了，我们快走！”
    可在那人群之中，却有位混身缠绕着绷带的男人矗立在原地，满脸绝望地注视着灰暗的天空，静默不语。
    有人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雷蒙，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想被岩浆烧成灰吗？”
    “走？”那位被称为“雷蒙”的男人却惨笑一声，解下缠绕在身上的绷带，露出其皮肤表面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放弃吧，我们走不掉了。”
    他抬起头来，凝望着那一片黯淡的天空，在灰烬的遮掩中看到了那个庞大而狰狞的身影，声音颤抖着喃喃道：“果然是他.深红余烬，卡祖尔。”
    “卡，卡祖尔？”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众人顿时如遭雷击，脸上皆是浮现出绝望、恐惧的神情，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的故事。
    “深红余烬”卡祖尔，他是拜龙教会的“三龙神”之一，备受五色龙后重视的眷属，也是其中最为强大、残暴的存在。
    数年前，在那场残酷的“三皇会战”中，实力最弱的塞琉西王国在色雷斯、卡山德王国的凶猛攻势下节节败退，丢失了上百公里的辽阔领土，其军队也被泰坦神裔无情摧毁。
    就在这极端绝望之际，卡祖尔出现了，他率领诸多塞琉西士兵奋力拼杀，力挽狂澜，这位将军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实力，战无不胜，攻城略地，在短短十几日的时间里四处辗转，夺回了上百座城市，击退了来自北方的卡山德军队。
    自此以后，卡祖尔在塞琉西境内声名鹊起，他被国王菲利佩.阿拉贡亲自封为元帅，被塞琉西民众们尊称为“天选者”“从天而降者”“受到神祇眷顾的元帅”““胜利天使””。
    然而在辉煌的胜利后，卡祖尔并未谦虚收敛，反而认下了“天选者”的称号，建立起崇拜自己的教派【天选神教】，大肆宣扬他将成为拯救世界的救主，下一位神祇，引来了不少崇拜他的信徒。
    而这个教派便是【拜龙教会】的前身。
    不知为何，对于这样明显是僭越的行为，国王菲利佩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站在卡祖尔背后大力支持，使得这个新兴的教派蓬勃发展。
    直到“余烬之日”来临，一切都改变了。
    在炽烈的阳光下，十几万【天选神教】的信徒聚集在落日城的郊外，堆砌起高大的祭坛，齐声唱响激昂的赞歌，狂热地欢呼着“天选者”卡祖尔的大名。
    可就在这时，站在祭坛顶端的卡祖尔显露出其庞大而狰狞的真容——一头恐怖至极的太古红龙，他缓缓挥动双翼，在无数惊恐、震撼的目光下腾空而起。
    大地沸腾了，汹涌而炙热的岩浆从地底喷薄而出，滚滚灰烬与烟尘席卷天空，甚至将太阳遮蔽。
    那一日，哀号遍野，岩浆横流，大地化作焦土，无数塞琉西人死在了这场可怕的天灾之中，被滚烫的岩浆吞噬，沦为焦黑的骸骨。
    这是一场盛大的祭祀！
    提亚马特的虚影浮现在天空之中，贪婪地收割着塞琉西人的灵魂与信仰，降下狂暴而邪恶的神光，赐下了那枚跳动的“邪龙之心”。
    卡祖尔则毫不犹豫地吞下了那枚由十几万信徒的灵魂与生命换来的心脏，仰天长啸，他展开宽阔的双翼，在哀嚎与轰鸣声中进化，成为货真价实的准神级存在。
    自此以后，落日城外出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由熔岩与灰烬堆积成的平原，这被人们称为“死亡荒野”“余烬平原”。而卡祖尔也有了“深红余烬”的威名。
    时至今日，余烬平原上空依旧弥漫着淡薄的火山灰，天空始终处于阴沉昏暗之中。
    在塞琉西南部，卡祖尔这个名字已经成为火焰、灰烬与死亡的象征，成为人们口中禁忌般的存在，可如今，人们却在亲眼见证禁忌的苏醒。
    雷蒙眼神空洞，又哭又笑，随即呢喃道：“终究还是来了.或许我数年前就该死在那场灾难中了，南希，梅格，或许我们能在炼狱中重聚。”
    “余烬之日.”
    他身旁的老人也矗立在原地，绝望地望着那扩散而来的灰烬，他面色苍白，浑身战栗，脚下像是生了根般走不动路。
    老人想起来来自日落城的那句歌谣，颤声念了出来：“深红余烬面前，众生平等葬送.”
    “快走啊！”
    “该死的！那些岩浆马上要扩散到这里了！”
    “轰隆！”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身前的地面骤然开裂，巨大的裂隙中喷出岩浆洪流，阻断了众人最后的逃生道路。
    不过雷蒙深知，这并没有多少区别，无非是死亡到来的早晚不同罢了。
    他苦笑着指了指天空：“没用的，不要挣扎了，那可是‘深红余烬’卡祖尔啊，此时此刻，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向阿曼纳塔祈祷，祈求神迹的发生。”
    “伟大的永恒光辉之主啊！求您施以援手，给予我们救赎——”
    人们接连双手合十，朝天祈祷，期待着奇迹降下，太阳的光芒能穿透灰烬与烟尘，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呼啸的狂风、轰鸣的大地——以及翻涌不止、遮天蔽日的火山灰烬。
    但神迹并未降临。
    那位沉睡的太阳神似乎早已将这片土地遗弃，而现在的塞琉西笼罩在赤色巨龙的阴影之下。
    下一刻，岩浆奔流而来，在荒野上横冲直撞，熔化大地，它们如同一头头狂暴的巨兽，伴随着嘶嘶的响声，将这群可怜的人类尽数吞噬。
    远处的岩石上，身披暗红色长袍的红龙教派邪教徒们神情狂热地望向天空，激动地呐喊道：“这一天终于来了！赞美卡祖尔，赞美提亚马特！
    灰烬遮蔽天空，岩浆淹没大地，而伟大的、至高无上的恶，龙之母将踏着凡人的骸骨降临于世，开启巨龙统治大地的新纪元！”
    无尽的绚烂火光，滚滚灰烬浓烟汹涌而来，将地面上的万物焚烧殆尽，而邪教徒们展开双臂，亢奋地拥抱死亡的降临，任凭岩浆将他们吞噬。
    这既是灾难，也是诅咒，更是恩赐。
    在教会的训诫之中，他们的灵魂将会升上天空，变化为尊贵的巨龙，在提亚马特的神国中荣登永生与极乐。
    在这位“深红余烬”苏醒后，短短半日的时间里，数百里的土地被岩浆淹没，天空被灰烬遮蔽，天昏地暗，一幅世界末日的图景。
    塞琉西南部，落日城。
    那座永恒太阳神之塔依旧屹立在城内，其日轮圆盘却变得黯淡不已。
    曾经的塞琉西王国宫殿此刻却变得破败不堪，到处是断壁残垣，充斥着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此刻，城内最为显眼的建筑却是一座祭坛，以各色闪亮的鳞片与骸骨装饰——正是提亚马特的祭坛。
    祭坛的核心是一座由粗糙、巨大、仿佛被巨爪撕扯过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的阶梯金字塔。其形态并非完美的几何体，而是扭曲、不对称，如同五头残暴的巨龙在争斗中凝固的身躯，最终强行扭结在一起。
    其内部耸立着五根扭曲、狰狞的巨大石柱，每一根都雕刻成提亚马特一颗龙首的形态，分别对应五种颜色。
    五颗龙首并非和谐并列，而是彼此怒目而视、獠牙外露、呈攻击撕咬状。龙首的眼睛分别由相应颜色的宝石——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白水晶、黑玉镶嵌，即使在昏暗中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光。
    在五座石雕中央，是一个凹陷的亵渎血池，其直径足有上百米。
    池中并非清水，而是沸腾翻滚的、粘稠如油膏的斑驳液体——红如熔岩、蓝似电浆、绿若毒汁、白若寒霜、黑如腐沼。
    它们无法真正融合，在池中疯狂地互相侵蚀、碰撞，发出嘶嘶声、爆裂声和低沉的咆哮。
    这就是献祭的核心所在，所有的祭品——无论是活物、财宝还是魔法物品都会被抛入这混沌的漩涡，作为取悦龙后的贡品。池边凝固着厚厚的、层次分明的血迹和油脂，还残留着碎裂的残肢，骨头。
    在这邪恶诡谲的祭坛中，身披暗红、猩红色长袍的拜龙教信徒们抬头眺望，望向远方席卷大地的灰烬，那些被兜帽笼罩的、半人半龙的脸上同样浮现出狂热。
    “赞美伟大的恶龙之母——提亚马特！”
    “赞美卡祖尔！”
    “当岩浆覆盖大地，灰烬笼罩天空，恶龙之母将降临于世，毁灭旧的时代，开启新纪元！”邪龙祭祀们再度喊出了那句预言。
    而在亵渎血池旁，一位身材高大、头戴面具的男人同样抬起头来，注视着铺天盖地的灰烬，眼中透出诡异的微光，从面具缝隙中露出的眼角处淌下一滴难以察觉的泪水。
    他的脸庞被黄金铸造的面具覆盖，那面具狰狞扭曲，形态为五头色彩邪龙的头颅的聚合体，每一个头颅似乎都在咆哮着对龙后的忠诚，在男人的头顶呈现出冠状。
    而在那繁重的面具之下，隐约能看到一张酷似巨龙、呈现出天蓝色的脸庞，其上覆盖的鳞片闪烁不已，透出出宝石般的光泽。
    龙首人身。
    而且还是被“太阳与时序之神”阿曼纳塔视作眷属与使者的蓝宝石龙。
    男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他便是塞琉西王国的现任国王，法德兰老皇帝的三子，得到太阳神恩赐的盖丁神裔——菲利佩.阿拉贡。
    如今的他头戴龙后面具，身披五色长袍，已经成为拜龙教会名义上的领导者，被邪教徒们尊称为教皇。
    “赞美.提亚马特。”
    他声音麻木，用几乎毫无感情的语气如是说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