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海纳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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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2章 海纳百川
    女帝诞下世子,又时值中秋前后,不但汴京城庆贺了数日,便是普天之下亦是贺表纷至。而上下文武俱知秦王大业有继,却也是无不喜形于色。
    不过群臣还未来的及登府贺礼,秦王诏书却已达各处,却是明令禁止赠礼,严斥奢靡之风。
    于是在这喜庆之中,时间来到八月下旬,过了中秋后,天气凉爽起来,许久未开的大朝会便终于再次重启。
    是日,晨光初破,皇城的轮廓在天幕下略显几分肃穆。焦兰殿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依品秩排列的文武百官。夜不收甲士执戟而立,甲胄在微熹中泛着一道道寒芒,使得皇城少有的显露出几分庄严感来。
    时辰尚早,皇帝未至,秦王亦未临朝。
    上百人的交谈声如同潮水般在队列中涌动,形成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回响。所有人的话题,自然都绕不开几日前秦王府那声响彻汴梁上下的婴啼。
    “听闻世子殿下哭声洪亮,中气十足,实乃大梁……呃,实乃天下之福,社稷之幸啊!”一名绯袍官员对身旁的同僚如此低语,险些说错了词,却是赶忙纠正。
    “韩公、敬公,恭喜恭喜。秦王殿下有后,国本已固,天下归心,指日可待!”
    更多人诸如周庠、张格、徐耕等岐蜀旧臣与百官围拢在韩延徽、敬翔等天策府重臣身边,言辞恳切,面露红光,仿佛得子的是他们自家一般,端是高兴的紧。
    而今王彦章、元行钦、田道成、余仲等大将俱未归朝,于是武将中乃是李思安为首,其人嗓门最大,虽稍稍压低些,但仍引得周遭侧目。
    “某家早就说过,秦王殿下是真龙。龙种还能差了?世子将来必是又一位横扫六合的雄主!说不定某家还能教小殿下几手枪棒……”
    他身旁的王景仁、谢彦章等将领或对其鄙夷,或对龙种之言附和,却也端是闹哄哄的,与文官一列比起来实在不成体统。
    杨涉站在文武的队列前列,听着身后的喧哗,望着巍峨的焦兰殿,眼眶微微发热。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将那份激动按捺下去,一腔激荡心绪终究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辰时三刻,宫门处的鼓乐声起了微妙变化。官员们立刻有所察觉,交谈声迅速低伏下去,队列也变得更为齐整。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通往宫外的方向。
    在一众天策府属官及李茂贞、温韬、上官云阙等一大团人的簇拥下,萧砚的身影终于出现。他未着戎装,亦未穿冕服,仅是一身常服,金冠束发,步履沉稳的踏过广场甬道,按着腰带徐徐而来。
    他所过之处,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比面见皇帝时都要更为恭敬肃穆万倍,俱是口称大王或殿下不提,场中亦是再无半点嘈杂声响。
    萧砚面色平静,目光扫过人群,仅微微颔首回应,那双黑瞋瞋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细心者或能察觉其眉宇间较往日略略舒展的线条,那是人逢喜事难以完全掩盖的松弛,嫡长子出生,秦王俨然是有些喜形于色的。
    他行至百官最前方站定,但并未多等,直接立即入殿,文武百官便迅速按班次鱼贯而入,分列两厢。整个焦兰殿内外的气氛,便因萧砚的到来而彻底沉静下去,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期待弥漫在空气中,连风声似乎都小了许多。
    辰时正,钟鼓齐鸣,大宦官丁昭浦领着几个义子自偏门甬道进来,在萧砚面前躬身请示了一二后,方才退开,对群臣唱喏:“陛下驾到——”
    旋即,朱友贞身着略显宽大的衮冕,在几名内侍的搀扶下,从甬道屏风后步履虚浮的走出。他的脸色在旒珠的阴影下显得愈发苍白,眼神游移不定,坐上龙椅的动作更是僵硬不提,更不敢看那战在百官之前的身影,此时此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于他而言仿佛布满尖针,实在坐立难安。
    “众卿平身。”朱友贞竭力平复了下恐惧的心境,干涩开口,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内响起衣袍摩擦的窸窣声,百官直起腰身。一时之间,短暂的沉默便如此流逝而过,人人面面相觑。
    朱友贞无意识的抠着龙椅扶手,目光躲闪着,不敢与下方的任何一道视线接触,尤其是最前方那道挺拔如岳的身影。
    最终,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勇气,才艰难的开口,声音飘忽:“朕……闻秦王喜得麟儿,母子安康,实乃……社稷之福。不知世子可曾取名?”
    言语中,他几乎不敢看萧砚,视线只落在御案之上。
    而这话一出,终究是打破了尴尬,殿中气氛瞬间亢奋起来。
    不等萧砚回答,韩延徽率先出列,朗声道:“陛下所言极是,世子降生,祥瑞纷呈,此乃上天赐福,佑我华夏。臣等恭贺秦王殿下!”
    说罢,他便自然而然的朝着萧砚深深一揖。
    “恭贺秦王殿下!”
    “天佑世子,国本永固!”
    群臣立刻跟上,道贺之声浪潮般涌起,瞬间淹没了整个焦兰殿,一时之间,竟是人人俯首。而后,文臣引经据典,颂扬世子诞生乃天命所归之兆;武将言辞也尽量显得不那么粗鄙,用文雅的词汇表明世子将来必承父志,开万世太平。
    这一刻,龙椅上的皇帝仿佛成了无关紧要的布景,没人在乎。
    萧砚转身,面向众臣淡然一笑,抬手虚按。喧哗声便迅速平息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多谢陛下关怀,多谢诸公美意。”他声音平和发笑,“犬子已取名‘明昭’,即李明昭。愿其心如明镜,能辨是非,知民生疾苦,行于光天化日之下。”
    “……好!好名字!”李思安想都不想,当即便忍不住大声赞道,旋即意识到失仪,赶紧闭嘴,但脸上兴奋之色难掩。
    众臣亦是纷纷颔首,交口称赞,殿内气氛一时竟显得热烈起来,仿佛这不是严肃的大朝会,而是一场盛宴。
    朱友贞看着下方这一幕,手指抠得更紧,脸色愈加灰白尴尬。这热烈的气氛与他毫无关系,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凌迟,一刀一刀剐在他身上。
    但他倒不敢心生什么怨怼,只是深吸一口气,强撑起一个笑意,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踉跄着走下丹陛。
    他的几个贴身内侍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而在群臣安静下来后的注视中,其人走到萧砚面前,却是从宽大的袖袍中抖索着取出一卷明黄帛书,双手高高捧起,几乎要举到萧砚眼前。
    “秦王!朕……朕德薄才鲜,忝居帝位,上不能安宗庙,下不能抚黎民……致使天下崩离,神器蒙尘……幸赖秦王出世,扫清六合,廓清寰宇,功高盖世,恩泽苍生。近日祥瑞频现,万民归心,此乃天命在殿下,昭然若揭。朕……愿效仿古之圣贤,禅位于殿下,以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望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万勿推辞!此乃朕……与万民之愿!”
    而朱友贞的声音本来就因极度紧张而变调,甚至还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恐惧,说到最后几句话时,他更是全身颤抖起来,等甫一说完,他身体一软,竟真的要当着群臣的面拜下去。
    萧砚出手,一把托住了他的肘部,没让朱友贞真的跪下去。他接过那卷禅位诏书,并未展开,而是随手一伸,追随朱友贞的几个内侍脸色煞白,竟然不敢接,好在丁昭浦反应极快,迅速上前双手捧过。
    而萧砚平静看着朱友贞,只是淡声道:
    “陛下此言,臣不敢受。臣起于行伍,戮力王室,所为者,诛除国贼,平定祸乱,安天下之生民耳。岂敢窥伺神器,行僭越之事?陛下乃臣携百官亲手扶立,正当励精图治才对,臣亦当竭诚辅弼,共致太平。此事,关乎国体,非同儿戏,陛下慎言,休要再提。”
    他的言辞干脆利落,语气中也听不出半分喜怒,更像是一种既定流程下的坦然回应。不过其人这般一出声,那股平静之下蕴含的威势,却让朱友贞剩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浑身抑制不住的轻颤,诺诺不停。
    而群臣中果然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劝进之声再起,但看到萧砚淡漠的神色,又迅速低伏下去。
    毕竟谁都知道,秦王又不是朱温,后者当初可是连封大国、加九锡、加殊礼这等程序都不愿等,就急着上位,所谓礼仪崩坏,今后半个世纪政权的血腥更迭,便是由此人而始。而秦王也显然不屑如朱温一般急不可待的践祚。
    萧砚既然辞拒,朱友贞又不敢再度恳求,朝会便就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讨论了一二后,便在这种极其平和而又诡异的气氛中匆匆结束。
    甚至于丁昭浦宣布散朝的尾音还未落下,朱友贞就已在内侍的簇拥下如同逃离般小跑着转入了后殿。
    而萧砚出殿后,身边也立刻就被文武百官层层围住。
    “殿下!天命不可违啊!”
    “三辞三让乃古礼,殿下已辞其二,足见谦德!然民心所向,殿下当顺天应人!”
    “江南未平,伪帝窃号,正需殿下正位大宝,以号令天下,完成一统!”
    韩延徽、敬翔、杨涉、张文蔚等人围在最内圈,言辞恳切。萧砚在一片簇拥中缓缓向殿外走去,对周遭的劝进之声并未明确回应,只是偶尔微微颔首,在温韬等人的护卫下登上马车。
    摆脱了百官的纠缠,萧砚回到秦王府时,已近巳时,眼看着就要到府邸前,他便伸手拍了拍巴戈。
    但后者只是鼓着脸颊摇了摇头,然后加快了挑逗的动作,最后才在萧砚古怪的表情中满足的抬起头,先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复而朱唇微张,向萧砚示意了下。
    看着一旁的李存忍侧着脸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耳根子却尽数红完,萧砚便不禁失笑,唤过其人来给自己整理着衣袍,只是令车架直接进入王府。
    待至内菀时,萧砚已是脸不红心不跳,而女帝产后虽显虚弱,面色却比几日前红润了些,正半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姬如雪坐在榻边,手中做着小小的针线。
    千乌正轻声指挥着侍女去拿另一本话本来说书。降臣则抱臂站在摇篮旁,低着头,发丝垂下,似乎正仔细打量着里面安睡的小子。
    萧砚走进来,眼见众女齐齐望来,眉眼便柔和了起来,心下更是略有几分罪过飘过。
    “回来了?”女帝抬眸,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姬如雪放下针线,起身相迎。千乌和侍女们无声行礼。降臣也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回摇篮,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萧砚走到摇篮边,俯身看着里面酣睡的儿子。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小小的拳头攥着。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胸中涌动。
    “刚喂过奶,睡得很沉。”女帝轻声道,目光也落在孩子身上,充满了温柔。
    “像你多一些。”萧砚低声道,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松。
    闲话片刻家常,屋内的气氛温馨融洽。萧砚在榻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千乌递来的温水饮了一口,牵着一旁雪儿的手,沉吟了下,仿佛随意提起般说道:“漠北那边传来消息,两月来,述里朵已将政务初步理顺。不日,她便会携耶律尧光抵达汴京。”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女帝、姬如雪和降臣,镇定自若道:“待她到后,我欲正式纳其入府,予其妃位。她于稳定北疆,融合胡汉有功,亦当有此位份,亦可安漠北诸部之心。”
    话音落下,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诸女齐齐在刹那间对视了眼。
    女帝凤眸微抬,沉吟了片刻,神色平静无波,缓缓颔首:“夫君思虑周全。述里太后非是寻常女子,胸有韬略,能审时度势。若能以此名分令其真心归附,于夫君大业、于草原长治久安确有裨益。纳其为妃,既可显我中原海纳百川之胸襟,亦是酬其功绩。臣妾以为可行。”
    见萧砚看来,姬如雪略迟疑了一下,但余光瞥见女帝轻轻向她摇头示意,便轻声道:“于公于私,她也自是好的……只是,奥姑如今尚在府中别院。若其母被纳为妃,她这身份……该如何处之?是否会引来朝野非议?”
    降臣嗤笑一声,低头打量着指甲上的蔻丹,故作无所谓但又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意味道:“哟,这下可热闹了。母女同……呃,既未过门,倒也不算……总之,咱们秦王殿下这府里,真是聚齐了天下间的厉害女子呢。”
    而千乌只是静静听着几人说话,不过仍然对着萧砚微笑不语而已。
    萧砚干咳一声,倒是并未在意降臣的调侃,只自然而然的看向女帝。
    女帝遂接过姬如雪的话头,笑声道:“奥姑心性质朴,身份特殊。她母亲既为妃嫔,她自然仍是漠北公主、大萨满。我们以礼相待即可,夫君乃天下共主,也不必过于拘泥世俗之见。日后或许……亦有她的缘法。”
    女帝这位正宫都这般说了,其他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而萧砚却也的确是因为述里朵已经南下,当下点出来总比后面再给众女一番惊喜要好得多,且大家也知他的心意,便在点了点头后,也不再多言,专心陪伴众妻妾起来。
    于是乎,屋内众人对此事便算是达成了表面的共识,至于各自心底如何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
    秦王府内萧砚享受着齐人之福时,失魂落魄的朱友贞回到冰冷的寝宫后,巨大的恐惧却不断的向他一股一股涌来。
    禅让是必不可免,就算萧砚没有明确表态,可天策府的属官与韩延徽、敬翔等人,都已或多或少的提醒、敲打了他多次。
    但禅位之后呢?历朝历代,亡国之君有几个得好下场?萧砚现在需要这块遮羞布,一旦布被扯下……朱友贞不敢想下去,越想越害怕。
    他在空荡的宫殿里来回踱步,坐都不敢坐。忽然,他猛地停住,像是突然灵光一闪般,急声对身边的心腹太监道:“去,去请李镇抚使来!快去!”
    不多时,负责护卫皇宫的夜不收镇抚使李莽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扶着刀扫了眼殿中后,便拱手示意了下:“陛下召见末将,有何吩咐?”
    朱友贞便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近乎哀求道:“李爱卿……朕,朕想去大相国寺,探望……探望太上皇。人子孝道,不可废弛。再者,也想在佛前为世子,为天下祈福。还请爱卿行个方便,代为通禀秦王殿下。”
    李莽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垂下眼帘:“陛下孝心可嘉,本将这就去请示王谕。”说完他也不待朱友贞有所反应,便径直转身离去,动作干净利落。
    朱友贞倒也不敢多言,只是来回踱步许久,忐忑难安的等待着。
    好在请求很快就有了回应,据说秦王还特意加派人手用以‘护卫’朱友贞的周全,并让朱氏父子好好叙叙旧。朱友贞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便准备出宫。
    午后,阳光略显灼热。
    大相国寺后山一处僻静的禅院外,戒备森严。朱友贞的车架到了院门口便停下,他没敢带什么内侍,独自一人在李莽及十数名夜不收的陪同下,走进了那方小院。
    禅院清幽,古树参天,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幽寂,形同空院。
    推开禅房的门,一股浓郁的药味和焚香味便混合着扑面而来。被迫退位已一年有余的朱温,如今只穿着一件灰布僧衣,倒是不怎么显瘦,仍然是大腹便便。但那张杀人无数,视人命如草芥的狠厉面孔,却显得愈加谦卑了。
    不过当此之时,或许是知道朱友贞要来,他便只是坐在蒲团上,冷冷看着走进来的嫡子。
    “你来了。来看老子死了没有?可惜,老子还喘着气。”
    朱友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忍着恶寒,挥退了房内原本说是伺候实则是监视的两个小沙弥。李莽等人也退至门外,门虚掩着,既能听到里面动静,又给予一丝所谓的隐私。
    “父皇……儿臣是来探望你的……”朱友贞干巴巴的说道,寻了个离朱温稍远的凳子坐下。
    “探望?”朱温脸上横肉一颤,不知是因为借了仙丹的原因,其人的气色竟是好转了不少,而他当下只是嗤笑一声,“是来看老子笑话吧?把你老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拱手让人了?真是老子的好儿子,孝感动天啊……”
    朱友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亦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杨师厚当时授首时,父皇还不是在秦王面前被吓得尿了裤子?别以为我忘了。形势比人强,秦王势大,兵精粮足,天下归心。我不退位,难道要等着刀斧加身吗?至少现在还能保全性命。你看二哥(朱友文)……,他现在不也在秦王麾下做得风生水起?统领夜不收,权势不小!我……我将来若安分守己,再去求求二哥,未必不能得个善终!”
    “朱友文?那个孽障!”朱温啐了一口,眼中戾气大作,忍不住压低了几分声音,“他被放出来后,不过是一条被萧砚用来咬人的狗,你以为他能护住你?蠢货!天真!”
    他猛地向前探身,手抓住案台边缘,声音陡然变得愈加急促而低沉,“你以为让了位就能活?做梦!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李晔的儿子!那个本该死在洛阳的小崽子!他回来了!我们杀光了他的兄弟叔伯,血洗了李唐宗室!这笔血债,你以为他会放过任何一个姓朱的吗?他不会,他一定会把咱们朱家连根拔起!斩尽杀绝!你,我,谁都跑不了!谁都跑不了!”
    这一番低语,却是让朱友贞瞬间如遭雷击,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脸色也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几乎让他晕厥。
    看着儿子这副脓包样子,朱温眼中的讥讽更浓,还夹杂着一丝快意,仿佛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能让他获得最后的满足。
    但短暂的死寂后,朱友贞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他指着朱温,突然尖声嘶叫起来,竟是完全忘了门外还有人。
    “是你!都是你!是你弑君篡位!是你血洗皇城杀光李唐宗室的!还有二哥,当时他被朱友珪那个蠢货囚禁,也是你,明明知道真相,却因为那个替身服侍你服侍的好,还愿意把二哥的媳妇送给你用,你才装作不知,别以为我不清楚!秦王和二哥要恨,也是恨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死也是你去死!凭什么拉上我?!凭什么!”
    他的尖叫歇斯底里,又绝望又恐惧,俨然是已被吓破了胆子。
    朱温被他反斥,先是一愣,随即暴怒,挣扎着想从蒲团上站起来:“逆子,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没有老子,你能当皇帝?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现在想和老子撇清?晚了!”
    “就是因为你!都是你造的孽!”朱友贞一听这番话,可谓彻底失控,积压的恐惧和怨恨在这一刻爆发,他猛地冲上前,竟然抬手狠狠扇了朱温一个耳光。
    禅房内外,陡然啪的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朱温被打得歪过头去,肥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红印。他先是瞬间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一向懦弱的儿子敢对自己动手。
    旋即,无边的暴怒淹没了他,他咆哮一声,六十好几的肥躯竟然尚有余力,却是不顾一切的扑向朱友贞,两只手直直抓向朱友贞的脸:“畜生,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朱友贞没想到朱温这个老东西还敢还手,不备之下,便直接被他扑得一个踉跄,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更是激起了他的凶性,也疯狂的撕打回去:“老匹夫!你去死!你去死啊!”
    父子二人,所谓盛极一时的大梁皇帝和太上皇,此刻如同市井泼妇般,在这佛门清净地扭打在一起,并不断互相撕扯、咒骂、喘息不止,状若疯魔。
    案几被撞翻,蒲团踢得到处都是,所谓拳拳到肉,竟是拼了命的互殴,恨不能将对方当场打死。
    门砰的被推开。
    李莽带着两名夜不收冲了进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不堪入目的一幕。原来朱友贞这厮实在不堪,竟被比他年长近三十岁且还被软禁了一年多的朱温骑在身下打,衣冠散乱,实在狼狈。
    李莽在无语之余,到底是没有任何犹豫,一挥手,两名夜不收便上前,毫不客气的分开了扭打在一起的朱家父子。而父子二人虽一时畏惧,但因为互殴之心实在过甚,所以夜不收的动作不得不粗暴至极,才堪堪拉扯开两人。
    朱友贞头发散乱,衣冠不整,脸上还有几道血痕,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后怕。朱温则被一名夜不收死死按住肩膀,兀自挣扎咒骂不休,嘴角溢血,眼神怨毒,仿佛只恨刚才没有捶死这个逆子。
    李莽冷眼扫过两人,声音更是没有半分情绪波动:“陛下,太上皇,请自重。若是伤了彼此,属下无法向秦王殿下交代。”
    而朱温本来还在辱骂朱友贞的母亲,更问候其人十八辈祖宗,闻及此言后,又看了看李莽脸上狰狞的伤疤,终究是诺诺不敢再言,只能任凭朱友贞这厮被他们带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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