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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他站在那里,天经地义,就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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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3章 他站在那里,天经地义,就该是如此。
    中秋过后,日光已失却夏日的酷烈,变得醇和温润,慷慨地泼洒在中原大地上。风自北来,带着塞外的凉意,却吹不散汴京周遭弥漫的蒸腾人气。
    一支极为庞大的车队,裹着远行的风尘,正沿着宽阔的官道,向着那座天下中枢缓缓行来。驼马嘶鸣,旌旗招展,车上之人衣饰各异,容貌却都与中原略有几分不同。
    而车马辚辚,一眼望不到尽头,所谓漠北十八部,并吐谷浑、鞑靼、室韦、党项、回鹘等部的酋长与头人,以及还有远道而来、服饰迥异的渤海国使者与王子,甚或心怀忐忑的高句丽、百济、新罗等半岛政权使者,却无一例外到异乎寻常的格外安静。
    自迈过长城进入幽州起,一种无声的震撼便开始在他们心中不断累积,让人目眩神迷。
    而越近汴京,车马队中的窃窃私语便越发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压抑的沉默。那些来自草原,惯见风吹草低、纵马驰骋的豪酋们,当下更是大多敛了声息,一双双眼睛透过车帘,或骑在马上,不住的打量四方,眼底深处都藏着难以掩饰的惊异。
    进入中原后,官道便开始以黄土混合碎石夯实,平整如砥,可容数驾马车并行。道旁沟渠纵横,水流通畅,显是时常疏浚。远近田畴,秋收固然已过,但阡陌井然,土地深翻,等待着冬粮的播种,不见丝毫荒芜。
    村落屋舍俨然,虽多是土坯茅草,却难得齐整,屋顶炊烟袅袅,透着人间安稳。往来百姓面有光泽,步履匆匆,忙于生计,见到这浩大的异族队伍,虽有好奇张望,却无多少惊惧之色,很快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几个孩童甚至追着车队跑了一小段,被大人轻声呵斥着拉回。
    官道宽阔平整,车辙印迹都被精心养护过,显示出强大的动员与组织能力。驿亭连绵,供给充足,往来信使与商队络绎不绝,却又井然有序。田野里,农人俯身其间,脸上虽带着劳作的风霜,却不见菜色,偶尔直起腰望见这浩大队伍,眼神里好奇多于恐惧,甚至有人对着草原贵族们指指点点,低声谈笑几句。
    这与草原贵族们想象中历经战火、残破凋敝的中原截然不同。他们记忆中,或是祖辈口耳相传里,中原富有四海,但数百年来,都常陷混乱,藩镇割据,民不聊生。然而眼前所见,却是一派秩序井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得见此景,却是比刀兵带来的恐惧还更加直接,压在每个草原来客的心头,让人畏惧如斯。
    “看那边!”
    凑在一起的半岛三国使者中,百济使者突然压低声音,指着远处一片巨大的营地。而半岛一众使者翘首望去,才见那里并非军营,而是无数民夫正在官吏的指挥下开挖黄河河道,夯筑堤坝。
    号子声便隐隐传来,场面浩大却有条不紊。
    “如此人力……如此工程……”新罗使者不由喃喃起来,新罗立国八百年,其人自然也算是见识广博,自是深知组织起这般规模的工程需要何等强大的动员力和控制力,便不由叹声起来。
    “这位秦王,果然非同小可。”
    而更让三国使者心惊的是沿途遇到的巡弋兵卒。
    甲胄鲜明,兵器擦得雪亮,队列行进间自有法度,眼神警惕却不散漫,对往来商旅盘查严谨,却并无滋扰勒索之举。
    偶尔有军官模样的骑马掠过,目光扫过使团队伍,带着审视,却无挑衅,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冷静。而这种纪律严明的威慑,却比耀武扬威更能让三国使者与那些深知武力为何物的草原豪雄感到震慑。
    “他们的铠甲,我们的刀箭恐怕难以射穿。”
    “战马也如此雄健,喂得比我们的好……”
    三国使者忐忑难安不提,低语声中,最开始欲想窥探中原的心思直接被撞碎,原本自带的所谓傲气与轻视,也已尽数被所见所闻碾为尘埃,化作难以言状的压力畏惧。
    他们不明白,乱战百年的中原为何依然能有这样的景象,同时又终于明白,为何强大的漠北、桀骜的渤海国、甚至晋、燕、蜀等中原大国与曾经的霸主朱梁,都一一败亡或臣服在那位秦王手中。
    距离汴京城墙愈来愈近,那巍峨的轮廓在天际线上逐渐清晰,如同伏踞的巨兽,沉默而又蛮横的展示着文明的力量。
    队伍正中,一辆最华贵的马车内,述里朵放下撩起一角的车帘,车厢内光线微暗,映照着她看不出情绪的脸庞。她转向对面正襟危坐的耶律尧光。
    耶律尧光的眉宇间已褪去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与思索。但当下遥遥望着那座巍峨巨城,却仍然嘴唇紧抿,手指无意识抠着袍服上的刺绣,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尧光,”述里朵的声音平稳,“再有片刻,便到汴京。可已记住母后之前的话?”
    耶律尧光闷闷的“嗯”了一声,目光仍投向窗外那片他感到陌生而压抑的繁华土地。
    见他如此模样,述里朵的目光便陡然严厉起来:“尧光,你要牢牢记住。漠北的未来,草原万族的存续,就在你接下来的一言一行之间,在这件事上,母后可没法帮你。”
    耶律尧光身体微微一僵,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母亲。
    “如果今日就能见到秦王,”而述里朵毫不客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必须率众行跪拜大礼。记住,是跪拜。并绝不可再称父汗,他已是中原与草原共主,是你视线所及所有一切的实际主宰,他的嫡子已被立为世子。你需率领众人,称他‘秦王殿下’,自称为‘臣’。”
    耶律尧光本还想说几句话,但一看见述里朵严厉的目光,终究只是低下头去:“母后,儿臣记下了。面见秦王殿下,当率众称‘大王’或‘秦王殿下’,绝口不再提……旧称。”
    “很好。”述里朵的目光也不禁柔和了几分,但只是微微颔首,“你能明白就好,这里不是草原,今时也已不同往日。”
    耶律尧光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巨城阴影,轻声问道:“母后,我们草原诸部,从此……便要永远像这样,匍匐在中原王朝的脚下了吗?”
    述里朵没有立刻回答。她也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汴京城的轮廓在她的眼眸中倒映。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不完全是匍匐。尧光,你要看懂秦王所求。他要的不是简单的称臣纳贡,不是既往中原王朝那般一味的强压。他要的是‘大同’。”
    “大同?”耶律尧光疑惑的重复了一下。
    “胡汉一家,天下一统。”
    述里朵沉默了片刻,对他解释道,“秦王要在他的疆域内,消弭隔阂,互通有无,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我们要学的,不仅是表面的礼仪,更是其背后的制度、文化。让草原的子民也能逐渐安居、读书、经商,最终如汉人一般,成为他这‘天下’的一部分。这条路,比单纯的征服更难,更慢,但也……更长远。尧光,你将来要做的,是带领族人学习、适应,然后在这新的秩序里,为我们的族人找到最好的位置。这,便是归化,便是融合。”
    耶律尧光怔怔的听着,母后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窗外的景象陌生却宏大。他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母后话语中的分量与那位父汗的雄心。
    于是,他便重重的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我会仔细看,认真学。”
    上千人的使者团终于抵达汴京城外,而未及入城,那巍峨的城墙、高耸的楼阁、如织的人流、鼎沸的市声,便合成一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让所有草原来客尽皆感到呼吸一窒。
    皇城方向,隐约传来的钟鼓之声,更添庄严肃穆。
    封丘门外,黑压压的禁军肃立两侧,无声的散发着威压。礼部的官员早已等候在此,衣着整齐,举止有度。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支约数百人的年轻将卒,他们衣着兼具胡汉风格,纪律严明,眼神锐利,正是一部由归附各部质子组成的“秦王义从军”。
    随后,在礼官的高声唱喏和引导下,庞大的使团一分为二,一部划分去城外的官驿,一部核心成员随着引导缓缓入城。
    一进入城门洞,声浪与景象便瞬间变换。
    宽阔如广场的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旗幌招展,人流如织,叫卖声、谈笑声、车马声汇成一片。
    建筑的宏伟,市井的繁华,百姓脸上那种见惯了世面的从容,甚至是对他们这支奇装异服的队伍投来的好奇而非恐惧的目光,都再次深深震撼了这些草原客。
    一种难以言喻的文明落差感,混合着对掌控这一切的那个男人的敬畏,便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
    一些初来乍到的头人显得有些无措,目光游移。好在,那些质子军中的成员入京未久,尚未忘记这些草原上的穷亲戚,便纷纷熟络的提点着注意事项,讲解着觐见的礼仪规矩。
    不过他们的语气里,难免会带着一种已成为“天朝人”的微妙优越感,以及对天朝规矩的深切敬畏,便在无形中再次让所有人见识到了那个男人在如此强盛的中原里,不容置疑的权威。
    于是整整半日连同半个夜晚,使团都被安置在指定的馆驿,沐浴更衣,学习觐见礼仪,端是不敢让人马虎。
    翌日,大朝会。
    焦兰殿前广场,甲士林立,旌旗招展。文武百官按品秩肃立,鸦雀无声。草原使团被礼部引入其中,亦是惴惴难安,甚至就算是好奇的要死,都不敢在队列中有什么小动作,甚或还有人在不断背着夜里学的礼仪知识。
    直到辰时正,一辆马车由上百甲胄鲜明的骑士持戈护送而至,萧砚的身影走下马车时,那山呼海啸般的“秦王”之声轰然而起,鼓乐奇奏,于是一人而起的威压便鼓荡自生,让走在队列中的草原使团更是心头发紧,无不骇然。
    进入大殿,朱友贞显然已坐立难安的等候多时,今日大朝会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故当下只是面色苍白,却又隐隐带着几分恳求期待之色,而他这副不堪模样,也着实让好奇的草原雄豪们失望的厉害。
    不过倒也没关系,毕竟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御阶之下,那位身着冕服,独自设座的年轻男子身上。
    殿外万里晴空,殿内千百人无声,不过自始至终,萧砚也只是平静的坐在那里,目光扫视群臣与外使,便自然成为整个大殿绝对的中心,气势渊渟岳峙。
    在礼官的引导下,以耶律尧光为首,各方使者按序入殿。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耶律尧光深吸一口气,稳步出班,来到御阶之前。
    他依照在草原上就学了很久的礼仪,直接省略了御座上那位皇帝,面向萧砚,先是整理衣袍,然后深深躬身,用熟练的汉语大声开口。
    “臣,耶律尧光,谨代表漠北诸部、吐谷浑、鞑靼、党项、回鹘、渤海……及远邦使节,叩见秦王殿下!”
    耶律尧光这小子表现的确实不错,如此场面,如此当着千百人的面,纵有几分紧张,却也足够清晰,便让萧砚满意的微微发笑起来。
    “秦王扫清六合,靖平寰宇,文治武功,旷古烁今。恩泽广被,万民归心,四夷宾服。此乃天命所归,非人力可及。殿下之仁德,容我等败军之将存续部众;殿下之胸襟,许我等边鄙之人沐浴王化。功超秦皇汉武,德比尧舜禹汤。”
    不过紧张之下,耶律尧光的颂扬难免有些磕绊,但到底透露着真诚拜服。殿内群臣,包括韩延徽、敬翔等人,都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
    而耶律尧光顿了顿,叉着手抬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洪亮:
    “臣等一路行来,见中原物阜民丰,百姓安乐,军容鼎盛,实乃千古未有之盛世气象,臣等由衷钦慕,万分感佩。故臣等漠北草原诸部,愿永世臣服,奉大王为天下共主,谨守藩篱,遵奉号令!为此,草原万族,请愿为大王敬献之尊号曰‘天可汗’!愿天可汗如日月永耀,恩德广被,护佑草原苍生!”
    言罢,他率先躬身长拜到底。身后黑压压的各族使者,无论听懂多少,都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的躬身行礼,齐声附和:“愿奉大王为天可汗!”
    如此之下,叩首之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便极为震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砚身上。他面色沉静,无喜无怒。目光缓缓扫过拜倒的众人,又掠过殿中文武百官那一张张期盼的脸。
    他沉吟片刻,却是并未立刻回应这一尊号,而是缓缓起身,虚扶一下:“诸位远来辛苦,请起。”
    “天可汗……”待众人起身,他才开口道,“此乃草原子民对本王的厚誉,亦是胡汉一家,天下一统之吉兆,故,本王确不得不受之。”
    他略微停顿,继续道:
    “既受此号,本王亦当恪尽职守。从今日始,凡愿止息干戈,共遵王化者,无论胡汉,皆吾子民。本王必一视同仁,律法之下,众生平等。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开放互市,流通有无;传授农桑技艺,助尔等安居乐业;推行律法,禁绝部落间私相攻伐。然,既入华夏,便需遵统一法度,纳赋服役,不得有违。愿你们牢记今日之言,安守本分,勤勉牧耕,永为屏藩,共享太平。若有不臣之心,恃强凌弱之举,休怪本王法度无情。尔等可明白?”
    耶律尧光便连忙叩首:“天可汗教诲,臣等谨记于心。草原万族,定当恪守律法,永世臣服,不敢有二心!”
    萧砚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身。
    随即,便有天策府官员宣读赏赐清单,瓷器、茶叶、粮食、农具……各部自是有厚有薄,并接连宣布了一系列具体的草原推行政策。
    各族头人们闻言,不管所谓渤海、高句丽三国的使者如何做想,但起码草原各部头人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又感激涕零的神色,再次叩谢天恩。
    就在此时,韩延徽手持玉笏,率先稳步出列,高声道:
    “殿下!今北疆砥定,万邦来朝,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皇帝自知德薄,愿效尧舜,禅让大宝。此乃顺天应人之举,江山神器,当归有德。臣韩延徽,昧死恳请殿下,为天下苍生计,为社稷永固计,顺应天命,早正大位!”
    话音刚落,敬翔、李茂贞、张文蔚、杨涉、李思安、王景仁、天策府属官乃至满朝文武,齐刷刷躬身揖礼,齐声附和,声震殿宇:“臣等恳请殿下,顺应天命,早正大位!”
    御座上的朱友贞如同被烫到一般,先是猛地一颤,然后几乎是抢着开口。
    “秦王!秦王功高盖世,德配天地!朕……朕德薄能鲜,忝居帝位,夙夜忧叹,唯恐有负苍生。今祥瑞频现,四夷来朝,此乃天意属秦王!朕愿效古之圣贤,禅位于秦王……以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望秦王……以江山社稷为重,万勿推辞!”
    他念的飞快,不等萧砚回应,便迫不及待的对身旁的丁昭浦连连恳切挥手。
    丁昭浦遂也不敢耽搁,连忙捧出一卷明黄诏书,颤声宣读起来,无非是自承无德、赞扬秦王、愿行禅让之词,又激动又紧张,好在语速终究还算沉稳,得以让殿内外所有人都尽可能得以听清。
    萧砚静立原地,面容沉静。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他身上,或恳切、或亢奋、或激动、或敬畏……却是尽数鸦雀无声。
    萧砚沉默着,目光扫过殿内每一张面孔,从激动不已的群臣,到敬畏交加的胡使,再到御座上那惊惶欲死的朱友贞。
    这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慨然道:“本王起兵之初,只为匡扶天下,拯生民于水火,从未有觊觎神器之心。藩镇并起,天下板荡,本王不得已提三尺剑,扫荡群雄,亦只为还天下一个太平。”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摇了摇头:“今,皇帝虽愿禅位,然本王德薄,恐负天下之望。且江南未平,伪帝窃号,天下未于一统,本王岂敢安居大宝之位?”
    这便是第三次辞让。殿内气氛愈发凝重,一些茫然的草原头人更是愈加茫然起来,就算是耶律尧光知晓一些中原史籍,在心绪激荡之余,竟也有几分怔然。
    而韩延徽却是马上再次率众叩请,言辞更加恳切,将天下大势、民心所向、祖宗基业一一陈说,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
    “殿下若不正位,则天下无主,人心惶惶,战祸恐再起!臣等非为殿下一人,实为天下万民请命!伏惟殿下察纳!”
    群臣再次齐声而下:“伏惟殿下察纳!”
    而草原使团亦也不敢耽搁,只是齐齐匍匐叩首下去。
    萧砚看着跪满一地的臣工,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殿内静得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萧砚长长叹息一声:“诸公……何必如此相逼。”
    片刻后,他按着腰带,环顾四下,朗声道:“也罢!天命浩浩,民心殷殷。内外交迫,皆以此位相期。为安社稷,为抚万民,为继李唐正统,本王不敢再辞。这千秋重担,这天下苍生,本王……担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刹那间,以韩延徽、敬翔为首,文武百官,连同那些胡人使者,甚至御座旁的宦官宫娥,都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焦兰殿,直至殿外蔓延而去,无数甲士齐齐单膝跪下,兵戈如林而立,犹如海潮俯首。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激动叩首,许多老臣更是热泪盈眶。草原使团也随之跪拜祝贺。
    朱友贞亦是死死跪下俯首,将脑袋磕在地上的时候,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只剩下一片虚脱。
    萧砚按着腰带立于殿中,接受着众人的朝拜,神色平静。他只是旋即下令,由天策府、中书省、枢密院共同筹办登基大典,择吉日、拟年号,昭告天下。
    朝会很快散去,朱友贞被暂时安置在了他之前的王府之中,关于他与朱温等朱氏的处置还未商议,故也只是下去等着具体安排。
    萧砚接受百官和使团的再三恭贺后,起驾返回秦王府。述里朵被特意下诏,随驾同行。
    而不知是不是早知会有这般安排,述里朵换上了一身符合中原贵妇仪制,又不失漠北风情的裙装。
    举止间,她刻意收敛了身为漠北太后时的杀伐决断,变得端庄得体,低眉顺目,却又并非全然怯懦,毕竟那份经年累月蕴养出的气度,终究难以完全掩盖。
    秦王府朱漆大门洞开,门前广场清扫得一尘不染。
    出乎意料,女帝竟是亲自带着姬如雪、降臣、千乌、耶律质舞、巴戈、妙成天、李存忍等一众府内女子,已在正门前等候。
    女帝虽还未出月子,但已恢复得差不多,一身正红宫装,外罩着御寒的狐裘,凤眸沉静,自有一股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姬如雪站在她身侧稍后,清丽的面容上带着温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其余诸女则按序立于后方,神色各异,或好奇,或审视,或平静。
    銮驾停稳,萧砚率先步下马车。他目光扫过门前等候的众人,尤其在女帝和姬如雪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是关切女帝为何亲自出迎,但终究未再多言。
    随着他现身,以女帝为首,王府门前众女子齐齐敛衽躬身,声音清脆悦耳:“恭迎万岁……”
    萧砚不由失笑,但并未如往常般说“不必多礼”之类的话。他只是上前两步,先是自然而然的伸手托住雪儿和女帝,温声道:“风大,何必出来等着。”
    女帝就着他的手势微微直身,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陛下既已接受禅让,名分已定,有些规矩便需立起来,臣妾理当亲迎。”
    姬如雪也轻轻摇头,表示无妨。
    这时,述里朵亦已走下了马车。在萧砚笑着将她介绍给女帝等人后,她便微笑着缓步上前,在距离女帝数步远的地方停下,而后依着中原礼仪,姿态优雅的行了一个万福礼:“漠北述里朵,拜见娘娘。娘娘凤体安康,世子殿下福泽绵长。”
    而行礼之后,述里朵也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微微抬眸,看向女帝,继续道:“一路行来,中原物阜民丰,百姓感念殿下与娘娘恩德,皆言娘娘仁德昭彰,母仪天下,实乃万民之福。今日得见凤颜,方知所言不虚。述里朵钦佩不已,日后定当恪守本分,以娘娘为楷模。”
    女帝凤眸微动,仔细打量了述里朵片刻。见她容貌美艳却不失端庄,举止得体,言语恭顺,心中已明了几分萧砚为何对她另眼相看。
    但她只是缓缓抬手虚扶,更是顺势走下去,亲自牵起述里朵的手。
    “太后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你在漠北助大王稳定局势,功在社稷,本宫亦有耳闻。日后同在府中,便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客套。”
    “谢娘娘。”述里朵这才依言起身,任由女帝牵着她的手,姿态依旧谦恭柔顺。
    萧砚在一旁看着,见二人初次见面并未生出什么龃龉,气氛尚算融洽,眉宇间也舒缓开来,便开口道:“都别在风口里站着了,进府再叙吧。”
    他说着,很自然的伸出手,小心护在姬如雪身侧,引着她们转身向府内走去。
    女帝牵着述里朵的手,并未立刻松开,仿佛真是亲密姐妹一般,一同向里走。述里朵微微落后半步,目光顺势转向一旁的降臣与千乌等人。
    降臣与她自是熟悉的很,见状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摇着团扇,款款跟上萧砚。
    走在稍后些的千乌适时上前半步,对着述里朵微微一福,笑容温婉得体:“妾身千乌,暂掌府中杂事。太后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妾身便是。”
    “有劳千乌姑娘。”述里朵客气的点头回应,目光在千乌与其后的巴戈等女身上停留一瞬,自是看出此女在府中地位不凡。
    而她的目光又自然而然的投向一直安静站在人群稍后方的耶律质舞。她今日穿着一身浅色的中原襦裙,看见述里朵望来,竟只是略略偏了偏脑袋而已。
    述里朵的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牵着她的女帝立刻感受到了。女帝便善解人意地轻轻松开手,温声道:“你们母女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府中亦暂无诸事,不妨且去清净处叙一叙?”
    述里朵感激的看了女帝一眼,这才对耶律质舞微微颔首。
    女帝示意千乌先行引导,千乌会意,上前对述里朵柔声道:“太后一路劳顿,请随妾身来。”
    述里朵再次向女帝及众人致意,这才随着千乌,与耶律质舞一同,向着王府深处的一处精致别院行去。耶律质舞便很自然的跟在述里朵身侧。
    穿过几重月洞门,远离了前厅的喧嚣。
    一路上,耶律质舞不时小声地向母亲介绍着途经的亭台水榭、草树木,语气轻快,显是对这里的环境已颇为熟悉。
    述里朵默默听着,仔细观察着女儿。数月不见,女儿的气色确实变了许多,中原的水土似乎很养人。
    她纯真烂漫的气质未变,但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里,似乎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柔和的光彩。衣着发式已全然是中原闺秀的样式,一身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步摇轻晃,平添了几分娴静,倒是让她原本过于外放的萨满之气显得内敛了些。
    来到别院,千乌妥善安排好侍女备好热茶点心,便识趣的退下,留二人独处。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述里朵拉着女儿的手,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目光一寸寸地仔细描摹着女儿的脸庞,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轻唤:“质舞……”
    “母后?”耶律质舞乖巧的坐着,眨了眨大眼睛。
    “在这里……这秦王府中,一切可还安好?当真无人欺侮你?若有任何委屈,定要告诉母后。”述里朵的声音压得很低。
    耶律质舞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嗯……都好,大家和……都待我很好,真的都好。”她顿了顿,手指下意识绞了绞衣带的流苏,“就是……规矩比草原上多些,不过慢慢也习惯了。”
    见女儿神情不似作伪,述里朵心中稍安,她沉吟片刻,语气变得更加轻柔,仿佛随口问道:“那……秦王呢?他日理万机,想必难得一见吧?他……待你如何?”
    耶律质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她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他……是很忙。但最近他经常在府中,所以我见他的次数不算少,有时他还会让千乌带我上街,母后,我觉得……他和我们以前见过的所有男儿都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述里朵的心微微一提,声音放得更缓。
    “嗯……”
    耶律质舞努力思索着,眉头微微蹙起,“王庭里的勇士们,要么像狼一样盯着我,因为我是萨满,是奥姑。要么就像看见神女一样跪拜我,也是因为我是萨满。部落的头人们,不是想利用我,就是怕我……同样是因为我是萨满。从小如此,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可是他不一样。”
    她站起身走了走,像是在回忆某些片段:“他看我……就是看我。不是看萨满,也不是看其他什么东西。他的眼睛很深,很亮,好像能看清楚很多东西,但又很……平静。他跟我说话,不像是对神女,也不像是拉拢,就是……很平常。会问我住得惯不惯,吃的习不习惯,还问我中原的星星和草原的是不是一样亮……”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声音更轻了些:“有一次我试着用萨满之力感知他……可是,就像碰到了一座很深很沉的山,就像一片望不到边的海,温暖,但是探不到底。而且,他好像……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但他没有生气,就是……好像觉得很有趣一样。”
    耶律质舞回过头,看向述里朵:“母后,我说不清楚。但他就是不一样。和我遇见过的所有男儿,和父王、和草原中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好像……好像他站在那里,天经地义,就该是如此。”
    说完,她又想了想,认真道:“他还说,一定会堂堂正正与我比试一场。”
    述里朵静静的听着,奥姑的话语很简单,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懵懂却强烈的感受,却像最清澈的水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作为过来人,她如何能听不懂这“不一样”背后所蕴含的,连当事人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东西?
    她的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有松了口气的欣慰,有一丝复杂的酸涩,更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怅惘。
    耶律质舞确是漠北新一代神女无疑,自幼便可通灵,所以她才能跟随大祭司修习法术,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快就获得了繁复的知识与无上的功力。
    也正是因此,述里朵才能很快确立王室的威严,通过宗教培养一批一批死忠,但也因此,奥姑便没有了正常的童年,导致心智过于单纯,造就了她有些天真烂漫的性格。
    或许,这个性格在漠北第一的威名之下,永远都不会改变。
    但时至今日,这份单纯炽热的情感既然已生,最终又会走向何方?而在这深似海的中原,在那位心思如瀚海的帝王身边,是福是祸?
    她看着女儿那双依旧纯净,却已悄然映入了别人身影的眼眸,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她伸出手,轻轻将女儿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你过得好,母后便放心了。”
    其他的,她终究无法再多言,也不知从何言起。命运的轨迹,早已在当年或眼下她们踏上中原土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不可预知的偏转。
    述里朵与耶律质舞之间的交谈,萧砚自不会知晓,此间事甫定,晚间,萧砚与所有人共进晚膳。吃到一半,他突然提及即将短暂离京数日。
    诸女闻讯,都有些意外。女帝放下银箸,关切道:“登基大典在即,诸事繁杂,虽有韩公、敬公他们操持筹备,但百官皆离不开夫君,夫君有何事需此时离京?”
    萧砚笑了笑,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开始染黄的树叶,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又好像就在昨日的事情。
    “还有一个承诺,”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未曾完成。”
    众女闻言,虽心中好奇,但见他无意细说,也不再追问。唯有姬如雪在怔怔之后,突然轻笑起来,似是知晓了萧砚所言是何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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