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大方的太上皇

    万寿宫精舍。
    朱载坖终于又再次得闲有空来看望嘉靖皇帝了，现在的嘉靖皇帝养尊处优的一年，看起来竟然还有些胖了。
    可见在他禅位的一年里，他的小日子比之从前都不知道舒坦了多少倍。
    垂垂老矣的黄锦现在也不用时时刻刻的伺候在嘉靖皇帝身边了，他原来要做的事情，现在也都让更加年轻力壮且有眼色的年轻太监去做了。
    所以在平时的时候，黄锦也只是陪在嘉靖皇帝身边，和嘉靖皇帝说说话，回忆回忆往昔岁月。
    与此同时，嘉靖皇帝也在闲暇之余想起了自己的实录编撰工作。
    要知道一般皇帝的实录，可都是在皇帝驾崩之后，由继任的新帝命翰林院组织人员修撰的。
    所以在修撰这些实录的时候，即便是继任的皇帝再孝顺和维护先帝，也就难免会写上一些前任皇帝的过失之处，以警示后来之人。
    但是现在嘉靖皇帝刚刚禅位一年，也没驾崩，他居然就惦记上自己的实录编撰工作了。
    所以在这一次朱载坖来看望的时候，嘉靖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朱载坖下旨组织一群翰林院的编撰们，帮他修撰实录的草稿，以供他揽阅自己御极四十五年来的成就与过失。
    朱载坖一听这话，就明白嘉靖皇帝葫芦到底想卖什么药。
    他就是想要一个伟光正的圣君形象。
    但是吧，这种圣君形象可不能真的自封，还得靠别人的承认与认可，这才是靠谱的。
    要不然，除了徒增笑料，让后世之人笑话改史篡史之外，别的也留不下多少好名声。
    就比如本朝太祖皇帝修撰的《元史》，就被人笑话了多少年，其中的错漏简直不堪入目。
    若不是这本《元史》带有极高的政治属性，说不定早在建文永乐朝的时候，就被重新编订了。
    但是这些也都不重要，毕竟老朱是真的有开天辟地这般的大功在身，《元史》修烂一点，也无所吊谓，反正这个元朝这个王朝除了疆域和忽必烈能被单独拎出来讲讲之外，剩下的真的是不值一提。
    谁要敢夸元朝一句好，谁要敢替元朝说一句公道话，那必然也是会被一大批二极管民粹疯狂攻击的。
    所以，对于《元史》的态度，朱载坖虽然也曾想过下令重修，但最后考虑到政治影响，也考虑到将来几百年后的一些思想影响，朱载坖也就作罢了此事。
    现在好不容易按下一个葫芦，又飘了起来嘉靖皇帝这个瓢，可真是让朱载坖感觉一阵头疼。
    但是吧，朱载坖又不能无视了嘉靖皇帝的这个愿望，而他不又能修一本毫无意义的《嘉靖实录》哄着嘉靖皇帝开心，然后自己背上美化历史，篡改历史的恶名。
    所以，朱载坖最后想了一个更加骚的操作。
    朱载坖哄着嘉靖皇帝说道：“父亲，关于实录的修撰，儿心里早就有了计划，也已经下旨让翰林院调取父亲御极四十五年来一切旨意奏疏文本等。”
    “但是这四十五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翰林院那边一时也难以取舍，并列出一个详细的章程和计划。”
    “所以，儿就又下旨让他们先将父亲历年来所下的圣旨都单独整理出来，然后再将平时父亲起居注中所言的一些重要讲话，再单独摘抄出来。”
    “儿准备先为父亲修一卷《圣训文选》出来，然后刊印成册，宣发天下。让世人都能看到父亲光荣伟大，为民着想，为社稷谋福的光辉一面。”
    嘉靖皇帝听着朱载坖的这个回答，眼睛也不由发亮了起来。
    这个好像也不错呀。
    嘉靖皇帝惊喜道：“行，那就先这样办，先将朕御极四十五年来的各类旨意，以及重要讲话整理出来编撰成册，朕也要让天下人看看朕这四十五年来为国为民，是如何呕心沥血，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勤政爱民的。”
    朱载坖笑道：“父亲英明，儿回去就下旨让赵贞吉领着翰林院和通政司办理此事。到时候，儿会让他们多编撰几卷出来，让大明上下的官员们都能够人手一本，他们时刻的牢记着父亲御极之时的谆谆教导，让他们感悟父亲的光辉伟大的深邃思想，然后更好的为大明社稷奋斗，更好的为一方百姓谋福。”
    嘉靖皇帝乐和和的笑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天下人对他一片的赞誉崇敬之相。
    如果这事能办好，那么以后再修撰起来自己的实录来，岂不又能更加的光明伟大？
    一想到这里，嘉靖皇帝就忍不住兴奋。
    感觉自己禅位的决定真的是太英明了。
    要不然真等到自己驾崩之后，自己的儿子才上位，天知道那帮曾经被弄到欲仙欲死的百官们，会在实录里如何编排他。
    现在自己禅位了，人还在，还能影响和控制着一些事情，那么当然就不能让这些曾经被自己收拾过的百官乱写自己的黑料在实录里面。
    要知道实录这玩意可是未来修史的关键参考，若是里面记录的坏事太多，那可是会直接影响后世评价的。
    万一后世的评价不佳，自己的千古圣君形象不就崩塌了吗？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圣君形象，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后名，嘉靖皇帝还是非常爱惜和在乎自己现在的名声的。
    聊完了实录和文选的事情之后，嘉靖皇帝也将关注点放在了最近京师传得风风火火的倭国银矿之事上。
    嘉靖皇帝问道：“三儿，那倭国当真富银？”
    朱载坖伸手接过一杯刚刚温热好的参茶过来，转递给嘉靖皇帝，然后说道：“此事当真。儿已经派出了赵文华和谭纶去朝鲜交涉罗龙文窝藏在朝鲜的三百万两赃银。”
    “这些银子都是罗龙文潜逃之后，在海上为严世蕃做事的时候，在倭国海路上的所赚取的暴利。”
    “本来这些银子是要悄悄的通过秘密渠道，被运送到严世蕃的老家再做分赃。可人算不如天算，严世蕃最终还是在正义面前倒下了。”
    “作为无根浮萍的罗龙文，自然也就变得无处可去，只能躲在朝鲜度日。但是老天也不会让这种人好过，所以就在戚继光他们带领着东洋水师到达济州岛的时候，就偶然的发现了他的踪迹。”
    “现在罗龙文被关押在东厂的诏狱里面，把一切都招供了出来，也说明了他这三百万两银子的重要来源。”
    “所以，儿在发现此事之后，便命戚继光所部的东洋水师严密监控倭国动向，待到赵文华和谭纶将这三百万两银子带回来，那么儿便可以下旨扩充水师规模，为以后东征倭国做准备。”
    嘉靖皇帝听着朱载坖的话，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三百万两的白银对于现在的嘉靖皇帝而言，好像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财富。
    可是一想到罗龙文一个人，单靠着严世蕃，就能狐假虎威的在倭国弄出来三百万两白银，由此可见倭国不仅不像想象之中的那么贫瘠，甚至真的就是一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海外宝山！
    嘉靖皇帝感慨道：“既然倭国如此富银，他们为何还要一直在我们沿海作乱？”
    朱载坖笑道：“这其中的问题说起来复杂也复杂，简单也简单。”
    嘉靖皇帝来了兴趣，“那就简单说说。”
    朱载坖整理了思绪，开始说道：“从地理上讲，倭国地狭而山多，虽然富银，但能够为他们提供粮食的平原实在是太欠缺了。”
    “而且，再加上他们孤悬海外，除了隋唐时期与我中原往来密切，学了一些中原的技术和文化之外，其他的东西他们就没有再学到些什么了。”
    “如今数百年的岁月过去，倭国当初学习我们中原的技术和文化，也到了一个不能自解的瓶颈。”
    “再加上他们内部的一些割据叛乱，自然也就使得国家更加困苦艰难。所以即便是他们占据宝山，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开挖。”
    “而且即便是他们能够开挖出来一些银矿，但又限制于他们冶炼技术能力，也不能有效的开采和冶炼出更多的白银。”
    “所以他们现在的困局几乎是无解的，除了来抢我们大明沿海的财富和物资维持生计之外，也没有其他好的活法了。”
    “但是现在随着我们大明边防的加强，随着东洋水师的设立，那些在倭国活不下去的倭寇，也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驾着一艘小船就来我们边海为乱。”
    “因此，儿断定随着我们大明海疆的巩固和海上水师力量的强大，倭国在未来一段时间必然会陷入更加疯狂的内斗。”
    “而这也正是我们出兵拿下倭国的重要机遇，否则等到他们内斗出现了结果，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势力，到时候想要再收拾他们，就得再费上了成倍消耗。”
    “所以，儿的意思就是趁着现在一切机会和优势，都属于我们大明的时候，儿会在最短时间的内，给予水师更多的支持，打造出更多的战船，培养出更多熟悉和擅长海战的水师官兵。”
    “为大明下一步的战略发展，提供强大的助力！”
    嘉靖皇帝听着朱载坖的这些话，他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些事情如果是早个十年二十年发生，肯定是只能看不能做的。
    但是经过了这一二十年的国力积累，又有了“永乐”、“嘉靖”两艘巨舰，以及戚继光俞大猷等一批擅长海上作战的武官。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变得简单而又自然了。
    嘉靖皇帝说道：“你说得对，现在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只需付出一段时间的成本，再加强一些水师的战力，那么当初元世祖没办成的事情，就可以在我们父子手中办成。”
    一想到这里，嘉靖皇帝也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虽然早些年因为大明与鞑靼之间的不利战争，使得嘉靖皇帝恼羞成怒将元世祖等元朝皇帝的牌位从中华帝王庙里移除，不再认可他们华夏正朔的地位。
    但是随着后来的形势的转变，嘉靖皇帝的气度自然也恢复到了海纳百川的上国之态，又在朱载坖的建议下将元世祖等元朝皇帝牌位恢复在了中华帝王庙里面，并又在扩建了历代藩国之序。
    现在眼瞅着大明又要更胜元世祖一步，将他从未拿下的倭国，也被大明拿下的时候，嘉靖皇帝心中的豪迈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要知道作为藩王入嗣大统的皇帝，嘉靖皇帝可是比历代大明皇帝都要注重“名”的正统性。
    而唯一能让“名”的正统性变得无可争议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建功立业！
    除此之外，其他的手段真的就很难出彩。
    毕竟汉文帝的剧本虽然好学，但却难以复制。
    可是唐太宗的副本，以及本朝成祖皇帝的副本，那可就相对容易多了，只要国力上靠得住，哪怕是猪，都有可能创造出不世功业。
    所以现在的机会就这么水灵灵的摆在了嘉靖皇帝跟前，他是不可能不心动的。
    嘉靖皇帝说道：“这件事是大事，朕虽然禅位了，但也不能不管。等到赵文华和那个谭纶将罗龙文的三百万两脏银带回来后，朕也从内帑里拨出三百万两，作为强大海上水师，以及东征倭国的军费！”
    朱载坖听到嘉靖皇帝这句话后，也不由眼睛一瞪，惊讶的看了嘉靖皇帝一眼。
    虽然朱载坖也不惦记嘉靖皇帝内帑里的银子，但是能听到嘉靖皇帝说要出三百万两银子作为水师的军费，用于东征倭国。
    朱载坖还是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要知道嘉靖皇帝虽然不像是原来历史之中万历皇帝那么的抠门爱财，但想要从他这里抠出来一些银子，那也相当不容易的。
    毕竟原来的嘉靖皇帝自己就很烧钱，一边又要炼丹，一边又要修宫建观。
    就这些销，一年没个百十万两都下不来的。
    现在嘉靖皇帝居然要一次性从内帑出银三百万两，这真的是很出乎意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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