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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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芳县办完了事,康和跟范景带着不少在当地上采买的吃用,一早上便驾着车子反还了滦县去。
    也是运气不好,出城时天气见阴,待着出了芳县地界儿时,便飘起了雨。
    “去车棚里坐罢。”
    两人出门时驾得是那般棚车,便是怕遇着雨雪天,板车虽便于拉货,只冬月里坐人却受罪。
    康和扯着缰绳,见雨丝受风一吹,便往人身子上飘,虽头顶上也有一块儿能遮雨的棚,却防不住风。
    他怕范景受了冻,喊他到里头坐去。
    这人哪里肯,言里头坐着闷,不愿挪动身子。
    康和见此,便臊人:“你就是半刻也离不得我。旁人瞧着多厉害的哥儿,实则却是个百般依赖丈夫的。念着你这般非我不可,那我也事事都依着你罢。”
    范景闻声斜了康和一眼,一个折身就钻进后头的车棚里去了。
    康和见此连叫了起来:“欸!欸!我便是说笑一句,你看你还当真。”
    话音刚落,头顶便忽得被扣上了一顶草帽。
    范景返还来在外头坐下,自头上也戴了一顶帽子,他怀里还抱着蓑衣,披到了身子上系好绳,另一件丢给了康和,教他给穿上。
    康和把缰绳转到范景手上,一边穿上蓑衣,一边笑了起来。
    “我觉是自有了大福,你是愈发会照顾人了。”
    范景却不认他这话:“以前我没照顾你?”
    康和默了默,道:“昔时是关照,那和照顾不相同。”
    “就你说法多。”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虽赶着冬季雨日,路上行人不如来时多,也没碰上一同结伴相行的,却也没太难捱。
    走了一回的路,自也有了算计还有多少路程能至县里头,不似去时不知前路,只觉一山过了又是一凹子,久不知终止。
    至滦县,天几近于暗下了,康和跟范景没打算在城里的铺子上过夜,既都到了城里,回了熟悉的地界儿,索性是一口气便家去。
    身子上湿润润的,铺子里不便洗漱,想换身干净衣裳都没得,多是不便。
    再一则,出门在外的,早一时家去,家里也少一分挂记。
    范景在城里头弄了火把,一人打着,一人便驾着车子。
    回乡的路上,范景左右张望着,康和见他有些警觉的模样,说道:“都是常走的路上了,如何反弄得比在县城地界外头还谨慎。”
    范景却压了压眉头,他抬高了些火把,四处照了照。
    他道:“冬日夜长,又逢着雨日,天黑得早。算来如今的时辰并不算晚,也不过是天晴日里方才天黑的时辰,怎得村野间也少有见着亮光。”
    康和闻言,不由也往官道外的村子望去,不说不觉,范景这么一提,倒还真没见着有几盏亮光。
    便是说农家里简省,夜里头为省灯油钱歇得早,却也没早成这般的。
    “雨天雾重,难见光亮也是寻常。”
    康和这么说了一句。
    范景却摇摇头,他从车里取出了一篓子的箭,同康和道:“你许是忘记了昔年流民生事。”
    彼时范景尚且还年幼,他阿娘也还在世,一处受灾的流民走小路进了他们县里头,强壮的集结起进村争抢食用,且还死了不少人。
    他们一家子还进山里去躲了好一阵儿。
    康和哪里晓得甚么流民生事的事情,不过听范景这样说,他不由得也警醒了起来,不自觉的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两人心头都有些不大安稳,只盼着家里没有出事才好。
    “谁,是甚么人?!”
    康和跟范景的车子方才下了村里的主道,往自家修的车道上过去,远便听见了问呵声。
    听着声音,是家里的长工连四哥。
    “除了我俩,还能是谁。”
    宅屋那头听得熟悉的声音,这才开门来迎。
    且冒着雨进了宅院里,陆续便响起了开门声,陈三芳的声音立马便跟着出来了。
    “我的儿,你俩咋夜里头回来,又还落着雨,过城里头莫不是没听着流寇的事?!”
    陈三芳披着件外衣就急匆匆的出来了,面上是又喜又忧,快是哭出了一般。
    范爹也吓得不清的模样,连鞋都给穿反了就打屋里头跑了出来,却还浑然不知。
    康和闻言,不想果真是出了事了,几人连忙一道进了屋去,关上门窗才点了一盏子小灯。
    陈三芳见着两人安生回来,既心头踏实一头,又不免心惊肉跳,她与两人言:“你俩走那日夜里头俺们县上就遭了流寇咧!
    不晓哪里来的一伙贼人,进村就是杀抢,听得说那豆儿村死了三个人,伤了五六个;年水村死了四个,伤了七八人,官府都出动了!”
    “县府里虽没曾张贴告示说明,可也教各乡里正通知乡野农户近来少往外头跑动,四下都传遍了这事。如今人心惶惶的,这几日上各村里头都警惕着外人,夜间不敢亮灯火,只怕流寇寻着了俺们的住处。”
    康和听得倒是两个离他们荷坪子很是远的村子,只同在一个县里,起了这般事,如何能够安稳。
    他还是头回碰着这样唬人的事情,问陈三芳:“那他们进村是为着作何?”
    “听得就是抢粮,要财物。城里有重兵把守,他们不敢入城去,只专在乡里头寻那般大户抢掠!”
    陈三芳说得不免是嘴唇发白,恰是他们家敞大,整好是流寇眼中肉,这两日康和跟范景没在家里头,一屋子的人都没个主心骨,整日里都是关门闭户的。
    好在是还有俩壮丁,前些年范景又教了些射箭功夫,倒还能有个一二自保的能力,否则当真便是砧板上的一块儿肥肉,还不得任人宰割。
    康和也说不好这些人究竟是甚么个来头,但能晓得的便是为着钱财。
    许为了做甚么谋逆的事集资,又或是穷人反叛,这些都有可能。
    但官府一日没将人给拿下,一日就不得安生。
    康和与范景得晓了事情来龙去脉,便喊陈三芳还有范爹巧儿回屋去歇下,看三人面色都不大好,想是这几日都提心吊胆的没得过好眠。
    今儿他们至了家,且可稍安心些睡一觉。
    他俩赶了一日路,浑身湿润,也前去冲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得空去屋里头看了看睡熟的大福。
    小孩子不晓外头起了灾祸,且还睡得香甜。
    范景摸了摸大福的小脸儿,与他掖了掖被角,两人守了好一会儿崽子才出屋去。
    “幸得是没久耽搁,回来了家中。若是在外头听着家里这事,不知得多急。”
    康和庆幸早早的家了来,范景听得他的话,也吐了一口浊气。
    他道:“将家里的壮丁都唤了来罢。”
    虽是有些疲乏了,两人却都没有睡意,连夜上召集了家里的壮丁,各都给佩上了利器,彻夜轮番守夜。
    翌日天亮,家里也没前去城里开铺子,事发后陈三芳便谨慎的关了铺门,这两日都没开张。
    没得为了几日的生意在外头走动,只怕是撞着了那流寇,人一刀子出来就给丢了性命。
    康和便问陈三芳,贺小秋晓不晓得流寇的事。
    “他晓得,你那个兄弟,张石力那日下了山,俺们一同关的铺子,他是个练家子,晓得照看着贺家,不肖担心。”
    范景听着陈三芳的话,心头也安些了心。
    这天一亮了,四处都光明,山还是那山,田还是那田,若不是昨儿夜里头陈三芳说了有流寇在作乱,谁会觉出甚么不同。
    夜里头黑漆漆的,教人心中生乱,亮堂着的白日,人心里就没那般受怕了。
    一屋子的人吃了早食,便在家里头看康和还有范景从芳县带回来的吃用,正是欢愉,出去了一趟的连四哥慌忙着跑着家来,人还没至屋就喊起:“不好了,不好了!”
    几人见他面色难看,连问他出了甚么事。
    连四哥道:“将才在外头听说打井村旁头的肥栀乡昨儿夜里现了流寇的踪影,死了俩人。如今正是闹得厉害,俺往官道那头走了几步,瞧见了官兵,想传得不是假话!”
    “哎呀呀!天杀的,东一炮西一枪,官府不好将贼人捉住,这厢已是跑到俺们这边的地界儿上来了!”
    范爹吓得老脸发白:“这可咋办呐!俺们躲山里头去罢!”
    昨儿还庆幸流寇出没之地与他们这处离得远,不想今朝就到了跟前,康和跟范景见此,知此番已不是小打小闹,当真要流血死伤人的,已是不可再不仔细防备。
    若是依范爹的躲去他们先时住的木屋上,料想流寇轻易也寻不得,倒可保些安生,只家里头这样大得一摊子,如何是能够轻易丢得下的。
    寻了大房,两家人简单做了商量,要把范爷范奶和大福这般老人孩子还有妇孺给送出去躲避,余下强健的壮丁来守着家门。
    “城里且没听得有流寇闹事,不妨就去城里先躲上一躲。”
    “谁晓那流寇会不会进城,如今且看着在乡野上冒头,教人觉着主意打在乡里的大户上,谁知他是不是刻意为了把官兵引到乡野间,届时趁着城里的防御弱了前去偷袭。”
    康和道:“城头虽有两间铺子可先落脚,只那年久的老铺子,不似人的高宅大院儿结实牢靠,几脚就能教流寇踹倒了门墙去,若流寇一旦进了城,竟是还不如乡下的宅子。”
    诸人一听这话,颇觉有些道理。
    “若要论安全,且还是山里稳妥些,虽条件差,可那老林子谁容易寻着。要躲要逃要藏,都比村里和城里强。只恐那流寇也往山里躲藏,说来,竟然没有全然安生之地。”
    大伙儿商定了一番,决定先由着范景上山去木屋那块儿排查一番,若是上头没问题,那就躲去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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